Friday, September 19, 2008

CHAP12 通往明日的桥梁--尾声--

CHAP12 通往明日的桥梁--尾声--

你是我的朋友

我会一直守候在你的身边

就像你守候著我一样

你要流泪的时候

无论是清晨还是黄昏

我都会在旁边陪你一起流泪

就像你陪著我一样 笑一个吧!

从今以后的漫长人生

我们将互相提携的走下去

就算偶尔的吵架

也会马上言归於好吧!

如果我们都长大成人

个个都当了父亲的时候

我想 我们的小孩

也一定是非常的漂亮

是的 他将成为我们 最宝贵的朋友吧!


屋顶上吹拂着风,已经有秋天的气息了。千寻靠在栏杆上,俯视着大场诚纵身跳下,也可能是被谁推下坠落的现场。
  她拨开脸上的长发,回头看着裕次,说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突然又说不出庭作证?”
  裕次没有说话。
  “难道是学校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
  “那么是班上的同学?”
  “我只是改变自己的想法而已。”
  “我不认为只是这样而已。因为,你亲身体会到了大场先生的愤怒和悲哀,你知道那种失去孩子的悲哀。我说的没错吧?”
  裕次想起脖子被卫紧勒住时,那种痛苦的感觉。在危急的时候,是眼前这位女老师救了他,可是……
  “我想,要承认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可是我也相信,如果你不去面对它,你的人生将会过得更痛苦。”
  裕次脱口回答道:
  “我会被退学的。在人生的道路上,我就会跟不上别人。”
  “我也被迫要离开学校了。”
  “啊?”
  “就人类社会而言,大场先生的复仇行为或许是不可原谅的。可是你想想看,如果哪一天,你的遭遇和大场同学一样的话,你父亲是不是会和大场先生一样呢?”
  “我爸爸……”
  “你能责怪自己的父亲吗?你能责怪一个因为太爱你,而为你去杀人的父亲吗?”
  裕次低下了头。
  “松野,求求你。”
  “老师。”
  千寻定定地看着裕次。
  “对不起,我不能出庭作证。”
  “松野……”
  “我做不到。”
  裕次快速地离开屋顶。
  “松野!”
  门关上了之后,千寻叹了一口气。
  诚在信上所写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回响。
  (就算我死了,也希望大家不要忘记这件事。不要忘了,即使做出伤害别人,让别人痛苦的事,自己也不会因此而得救。)
  千寻想到,当诚写这封信给女同学时,自己竟然没有发现他有这种情绪,这种想法让她强烈地自责。
  一阵强风吹过,千寻抓着栏杆的手不由得加了把劲。这时千寻突然想到有一件事要确认。不,应该说,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去确认这件事。
  她小跑不下了楼,悄悄潜进社会科资料室。从窗口可以看到中庭,而且抬起头也可以看到刚才她站着的屋顶。
  千寻从窗口凝视着外面。她的眼光从屋顶移向兔笼,然后是地面。兔笼的解体作业已经开始了。
  然后她慢慢地用手指框了一个小四边形。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着。果然是这样,照片中诚飞跳而下的角度,刚好和千寻用手指框出的角度重合。
  须藤刑警来到摄影社拜访悦男。
  须藤说道:
  “虽然还不是很确定,但是我大概可以了解大场先生为什么要逃走。”
  悦男露出微微的苦笑。
  “只要将他逮捕不就可以确定了吗?何必特地跑来告诉我?”
  “因为我相信他会去自首。”
  “相信?警察竟然相杀人凶手?”
  “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想自首。可是却在第二天天还没亮时逃走了。”
  “为什么?”
  “大场太太给了我一个提示。果然是他儿子跳下屋顶的那一瞬间所拍下的。大场卫很可能是在寻找拍那张照片的人。”
  “找到拍照片的人之后,他会怎么做呢?”
  坐着的须藤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然后回过头看着悦男说道:
  “大场太太说,在她看到照片的那一刹那,感觉到非常恶心。对那张照片所散发出来的恶意感到恶心。”
  悦男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或许他打算杀了拍照的人。”
  “只不过是拍了照片啊!”
  “那不是一般的照片,而他儿子跳下楼那一瞬间的照片。或许拍照的人当时可以伸出援手,或者可以加以制止。可是那个人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把相机拿在手上,不停地按下快门。”
  须藤又坐回椅子上,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是你拍的吧?”
  悦男耸了耸肩。
  “你拍了杀人现场的照片,而且也拍下了大场诚跳楼时的照片。”
  悦男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
  悦男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是很好笑啊!我已经说过了,拍下当时的照片纯粹是巧合。而我是在困扰不已的情况下,才交给警察当证物,再怎么说,我都是善意的第三者。就算我在偶然的机会下拍下了跳楼的照片,我也没有必要寄给孩子的父亲吧!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我跟大场先生又没有什么恩怨。”
  须藤仍然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悦男。
  “我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为自己招来怨恨而陷于危险的境地。”
  “其中应该有什么含意吧?”
  “什么含意?”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悦男问须藤: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假使如你所言,我拍了那些照片,而且又寄给了大场先生,这么做构成犯罪行为吗?”
  “就法律上而言吗?”
  “是的,譬如毁谤名誉之类的。”
  “没有。”
  悦南闻言得意地微笑了。
  “失陪了,我还有一些照片赶着要冲洗。”
  悦男站了起来,正要走进暗房。须藤从背后丢过来一句话:
  “在法律上虽然没罪……”
  悦男突然停下了脚步。
  “孩子的父亲却锁定了这个人。”
  悦男走进暗房,拉起了布幕。
  “而且满怀着杀气。”
  悦男开始在暗房中工作。
  须藤就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山岳照片。他用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轻松语气,对暗房里的悦男说道:
  “咦!你曾经是登山社的吗?你不是运动社团的吗?”
  悦男在暗房中冲洗照片。
  “我多半是一个人爬山。团体行动让我觉得难过。”
  “嗯,冬天更是如此。因为爬山是非得信赖伙伴的力量不可。”
  “我不相信别人——这就是你想说的话吗?”
  “啊,不是,我没这个意思。”
  “话又说回来,刑警先生可真是闲啊!在我身旁监视也没用,大场先生是不会出现的。”
  须藤皱起了眉头。
  “不管你再怎么否认,我还是确信拍下诚跳楼照片的也是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寄给大场先生。就像你所说,你不可能让自己身陷险境。对了,你到底在冲洗什么照片?”
  “哦,上次我跟学生去拍摄昆虫,现在冲的就是那时候拍的照片。”
  那是上次带着留加到湖边时所拍的照片。
  须藤走进暗房,突然抓住悦男的手臂,并探头去看显影液中的照片。可是,里面真的只有悦男所说的昆虫照片。
  “可以放手了吗?”
  悦男说道。
  须藤只好苦笑着说:
  “哎呀!对不起!”
  无奈地走出暗房。 傍晚时分,一封信送到了停业的“浪花亭”。夏美打开一看,里面是离婚证书。上面有卫的签名和盖章。
  这时候,守在店里的坂元对夏美说道:
  “有客人来罗!可以让他到起居室去吗?”
  原来是穿着制服的裕次。
  裕次站坐在诚的遗照前烧香致意。然后他回过头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学校的同学?”
  “我是诚的同班同学松野。”
  “哦。啊,我去倒杯果汁……”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
  “哦。”
  “店里停止营业了?”
  夏美点点头。
  “嗯。你知道了吧?电视上报导的……”
  “……我知道。”
  “明明去自首就好了,不知道他到底在搞什么。可是,他真的、真的不是那种人啊!”
  裕次默默地点点头。
  “他是个勤奋、认真的人,甚至执着得有些顽固。他痛恨事情遭到扭曲,而且感情脆弱,对任何人都很体贴的。”
  “是。”
  “阿诚这孩子很老实,有强烈的正义感。我不清楚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我想,他一定是为了不让爸爸担心而尽可能地忍耐着。阿锵总会被抓到的,如果没有可以酌情衡量的余地,大概就得在牢里待很久。不过好像真的有欺凌和体罚的事情,听森田老师说,好像班上有一个学生愿意出庭作证。”
  “那……那个人就是我。”
  “啊?”
  裕次仿佛使尽全力才下定似地,低下头说道:
  “我是欺负诚的人之一。”
  夏美闻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默默地盯着裕次看。
  裕次哭了起来。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裕次开始呜咽。
  “你跟我道歉也没有用啊!作证时把所有的事实都说出来吧!将你们的所作所为都说出来吧!这样至少可以减轻阿诚他爸爸的罪行,他真的是爱子心切才不惜杀人的啊!”
  裕次泪眼看着夏美。
  “这个我做不到。”
  “你说什么?你明明跟森田老师说要出庭作证的。”
  “请原谅我!请原谅……”
  “怎么能原谅呢?你这么做我怎么能原谅你!?”
  裕次低下了头。夏美拉开嗓门,大声说道:
  “你就只是这样道歉?你以为道了歉,你的罪过就比其他的同学轻吗?你是存着这种心理的吗?你不敢让父母知道?你怕被退学?想想阿诚!他经历过比这更孤独、更可怕的事啊!”
  裕次的头根本抬不起来。
  坂元打开门探头进来,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夏美从抽屉里拿出装着诚的信的袋子,交给默默不语的裕次。
  “这些是阿诚的信。”
  裕次怔怔地看着放在自己腿上的袋子。
  夏美哀求似地说:
  “看过这些信以后,你再好好想想。只有你!只有你!能救他爸爸的只有你了……”
  裕次两手紧紧地握住装信的袋子。
  第二天,三年A班的教室里正在考试。学生们正专心地伏案作答。
  千寻出神地站在讲台前面。
  突然间和彦站了起来。
  “武藤同学!”
  其他的学生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和彦。只见和彦捂着双耳,脸上尽是苦恼的表情,大叫着:
  “不要再闹了!我叫你们安静,听不懂吗!?”
  千寻见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和彦喘着气说道:
  “消失吧!消失吧……大场,你消失吧!”
  教室里顿时骚动了起来。千寻要大家专心考试,然后把和彦带去保健室。
  就在这个时候,卫潜进了修和学圆。之前,他曾在校外跟踪过悦男,可是被巡逻中的警察发现而作罢。
  或许是考试的关系,走廊上和楼梯间几乎没有人影。
  卫先到社会科资料室去查探,可是悦男不在里面。风从敞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卫突然往中庭看下去。被拆除了的兔笼还堆在原地,裕次拿着信出神地站在兔笼前面。裕次手中的袋子,无疑的就是装着诚的信的袋子。
  裕次开始朝体育馆走去,卫也立刻离开了社会科资料室。
  裕次穿过无人的体育馆,走进仓库。卫来到仓库前,从门缝看着裕次。
  裕次一直注视着手中的诚所写的信。他的耳畔响起了和彦的声音:“我想你的父亲会大伤脑筋的。”
  裕次小声地说道:
  “对不起。我再怎么样都不能出庭作证。”
  然后,裕次爬上了小小的板凳。他的面前悬着一条用跳绳绑成的环。裕次把头伸进了绳圈里。身体因为恐惧而慢慢地颤抖起来,眼中尽是泪水。
  “请原谅我!我用这种方式祈求你的原谅。”
  裕次闭上眼睛,踢倒了板凳。
  就在这个时候,仓库的门打开了,卫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裕次。
  “大场爸爸!”
  “阿诚原谅你了!”
  卫低声说着,用一只手松掉了绳子,把裕次慢慢放了下来。
  然后卫回到社会科资料室,终于在悦男的桌子里发现了杀宫崎时被拍下的照片。照片上用红色的奇异笔这样写着:
  (今晚十点)。
  卫的肩膀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开始抖动。
  晚上,千寻来到‘浪花亭’。
  夏美为千寻和须藤泡了茶。
  “对不起。我原以为松野会出庭作证。”
  千寻向大家道歉。
  “我倒是关心老师您……”
  千寻无力地笑了。
  “我的事的确很……”
  须藤露出讶异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
  “学校要我辞职。”
  “是吗?”
  “表面上是说因为我要结婚了,所以……”
  “不想当老师?”
  须藤问道,千寻点点头。
  这时电话铃响了。三个人大为紧张,彼此互看着。
  须藤向夏美使了个眼色,开始追查电话来源。夏美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大场家。”
  空无一人的修和学园办公室里,突然有人影在蠢动着。卫蹲在地上,把话筒贴着耳朵。一直藏身在体育馆仓库里的卫刚刚想起,在一切结束之前要再听听夏美的声音,于是潜进了职员办公室。
  “是我。”
  “你在哪里?”
  卫没有出声。
  “大家都在担心你呀!森田老师和商店街上的邻居都很关心你。也有人很同情你的。”
  尽管如此,卫还是屏住气息,一句话都不说。
  “所以……你赶快自首嘛!求求你,不要再错下去了!”
  “明天。”
  “什么?”
  “明天我会去自首。如果你遇到刑警先生,帮我转告他。”
  “喂!喂!阿锵!”
  电话就此挂断了。
  须藤立刻追查电话是从哪里打出来的。
  卫放下话筒,在黑暗中慢慢地站起来。他看看手表,荧光的指针指着十点。
 
 
须藤和千寻坐上了停在‘浪花亭’前面的巡逻车。
  须藤驾驶着巡逻车,千寻则坐在旁边。巡逻车响着尖锐的警笛声,在夜晚的街道上疾驶着。须藤想呼叫负责监视的坂元,可是却没有人回应。
  “那个笨蛋东西!怎么不回答?”
  “大场先生在哪里?”
  千寻问须藤。
  “在学校。”
  “啊?”
  “他是从职员办公室打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这次锁定的目标恐怕……不,绝对错不了,就是你的未婚夫。”
  千寻愕然地看着须藤的侧脸。
  卫打开门,漆黑的游泳池出现在他的面前。卫慢慢往里面走。
  突然有镁光灯闪了一下。卫因为这刺眼的光芒而皱起了眉头。他听到了悦男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等你很久了。”
  卫没有说话,朝着声音的方向走了过去。
  悦男的声音再度响起。
  “本来我就很讨厌宫崎,这个人一点品格也没有,我一直想抓住他的弱点。就在那个时候,我知道了宫崎体罚令郎的事。”
  卫朝着声音出处逼近。
  “我在很顺利的情况下拍到了照片。可是我想到了,等等,光是让他解聘未免太无趣了,还是先把这些照片藏起来再说。”
  月光从天窗照了进来。可能是室内也有风吧,游泳池的水面泛着细细的波纹。当眼睛习惯了室内的黑暗之后,卫看到了一条泛白的人影。
  “另一方面,在我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可以感受到某种兴奋的情绪在体内升起。观察人类化身成为猛兽攻击对手,同时将影像收进底片,这件事让我产生无比的乐趣。”
  你尽管说吧!卫心里想着。在这滔滔不绝的时候,我就能走到可以掐住你脖子的地方了。
  “我能拍到大场跳楼的照片纯粹是偶然。可是,你觉得怎么样?你不觉得不论是角度或取景都算得上完美吗?这也是我的收藏中最让我喜欢的作品。”
  “收藏?”
  “是啊!也是我的收藏当中最有价值的一张。因为它拍下了人类生命之火熄灭时的那一瞬间。美得简直让我有好一阵子处于茫然的状态,可是我的欲求也因此提高了。现在我想看得更深入些。”
  走到距离悦男五、六公尺远的地方,卫停下了脚步。
  “于是,我决定把宫崎体罚诚的照片寄给你。我并不知道你会不会依照我的预期采取行动……结果,你很配合地让我看到了。你让我看到了人杀人的那一瞬间。”
  卫无法理解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想说什么,便默不作声。
  “大场先生,你太棒了,你简直就是一头猛兽。当你在气头上时,完全化身为一头猛兽了。”
  悦男说着微微笑了起来,然后他继续说道:
  “可是,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尤其当我在观察人类的本性时,有了一种接近神袛的错觉。但是应该还有,应该还有更深入的镜头可以捕捉。警方没有办法了解我为什么要把跳楼那一瞬间的照片寄给你,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很可能因此成为逃亡中的你锁定的对象。可是答案非常简单,也就是说,我想拍下想杀我的那个人的样子。这是一个非常适合用来当装饰的作品。”
  “你在说什么……”
  这时候,须藤驾驶的巡逻车好不容易来到学校的大门口。
  须藤和千寻急忙下了车。坂元跑了过来。
  “我不是叫你跟紧他吗?”
  “我到处找不到他人哪!”
  三个人来到社会科资料室。夜风从敞开着的窗子吹了进来,千寻捡起落在地上的照片。在游泳池里杀害宫崎的照片上,红色奇异笔写着<今晚十点>。
  须藤叫道:
  “在游泳池!”
  千寻倒抽了一口气,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十分了。须藤和坂元立刻跑了出去,千寻也马上追了过去。
  卫一边逼近悦男,一边低声说道:
  “什么神袛?你是个恶魔!玩弄人类感情而沾沾自喜的恶魔!”
  悦男苦笑着说道:
  “杀了人的你竟然这样说我,这倒很令我感到意外。你听着,我所作的事情只不过是艺术性很高的嗜好,法律根本奈何不了我。”
  “不用再自我吹嘘了,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说着,卫从内口袋掏出诚跳楼的照片,说道:
  “在拍这个……在拍这张照片之前,你明明可以救我儿子的……或者根本是你……”
  卫啪嚓一声捏皱了照片,慢慢向悦男靠近。
  悦男立刻拿好相机,闪起了镁光灯。
  “对!再愤怒一点!”
  镁光灯每闪一下,卫就眨一下眼睛,但他仍然不断逼近悦男。
  “想杀我……太棒了!棒得简直要让镜头爆炸!”
  卫的两只手已经抓住了悦男的脖子。悦男喘着气,仍然不断地按着快门。
  卫勒掐着悦男脖子的双手又加大了力气。
  “啊……”
  悦男手上的相机掉了下来。相机落在水泥地上,发出了沉重的声音。
  卫将所有的怒气灌注在双手上,掐住悦男的脖子往上用力。这个时候,门砰的一声打开了,须藤和坂元冲了进来。卫回头看着他们,双手瞬间没了力气。
  “放手!再不放手我就开枪了!”
  须藤怒吼道。
  “大场先生!请你放手!”
  悦男一边呛咳着,一边还露出了微笑。
  “这就是压轴好戏。”
  “我要杀掉这家伙!我只要杀掉他!”
  卫再度把力道注入手上。
  “啊……”
  悦男挣扎着,卫则使尽力气掐着他。
  “主任,我要开枪了!”坂元说道。
  “等等!请等一下!”
  这时传来千寻的声音。
  “住手!大场先生住手啊!”
  千寻喘着气跑向卫。
  “不要杀他呀!”
  卫松开了手,悦男立刻疲软地跌坐在地上。须藤和坂元慢慢走近卫。卫低下头,静静地伸出两手。
  须藤犹豫了一下子,但还是用明确的语气说道:
  “大场卫。我以杀害宫崎信一和有杀害间中俊平未遂嫌疑,再加上杀害新见悦男未遂的罪名逮捕你。”
  须藤给卫戴上了手铐。千寻不想看到这一幕。于是垂下了眼睛。
  须藤和坂元从两边挟持着卫,将他带走了。
  “大场先生……”
  千寻在背后叫着卫。
  “如果我能为大场先生和诚做什么……”
  卫就这样被须藤他们带走了。
  悦男倒在地上,用手帕擦着混着血水的口水。他对千寻露出惯有的笑容。
  学校门口聚集了几辆巡逻车和闻风而来的记者。须藤脱下上衣盖住卫手上的手铐,坐进了巡逻车。
  在不停闪动的镁光灯中,巡逻车载着卫离开了。
  千寻和悦男走进社会科资料室,千寻泡了咖啡。
  悦男从相机里取出底片。
  “他的疯狂更严重了,竟然连没有任何瓜葛的我也想杀。我提供那些照片给警察当证据,果然招致他的怨恨。是你救了我,你那一句‘不要杀他’救了我。”
  千寻把咖啡杯摆在悦男面前,说道:
  “能不能再让我看一次?”
  “什么?”
  “你不是带在身上吗?”
  悦男笑了。
  “是啊!其实照片就在这里。”
  悦男打开上了锁的抽屉。
  他把信封里一张杀宫崎的照片拿给千寻看。
  “能帮警察一个忙真是太好了。”
  “没有其他的吗?”
  悦男用奇怪的表情看着千寻。
  千寻把手上的一张照片拿给悦男看。
  “大场先生拿给我的,他想知道寄照片的人是谁。”
  “就是我……”
  “我也是这么想。不,应该说我希望是这样,否则,我就没办法和新见老师分手,也没办法相信这个事实了。我曾经从这个房间的窗口仰望屋顶,发现这张照片就是从这里拍得。当我得到这个结论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千寻眼中充满了泪水。
  “我对你身为老师的尊敬;你的男性魅力;你求婚时让我几乎掉下眼泪的兴奋,这一切全都在那一刻幻灭了。”
  “等一下!”
  “我不只是个不称职的老师,也是个不成熟的女人。”
  悦男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千寻。
  “我爱你呀!你为了救我……”
  “我只是不想再让大场先生铸下大错,并不是出于对你的爱!”
  “怎么会这样!你这个傻瓜!你怎么会偏袒那个脑筋有问题的杀人魔鬼……”
  千寻拿起放在桌上的底片。
  “等等!你想干什么!?”
  她又拿出信封里的东西。
  “不要动!还给我!那是我最重要的……我知道你乖,把东西还给我。”
  千寻朝着碎纸机走去。
  “喂……你干什么……”
  千寻把照片和底片丢进碎纸机,打开了开关。
  “住手!”
  悦男猛然冲了过去,将千寻一把推开。千寻跌坐在地上,可是这也已经是照片和底片全部被裁成碎片之后的事了。
  “我的照片、我最重要的底片……你竟然像垃圾一样把它们……”
  悦男用手捂着脸,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千寻慢慢地站起来。
  “怎么会这样?我那些辛苦拍来的艺术品……”
  千寻从口袋里拿出戒指放在悦男的桌上,然后离开了房间。
  “就在一瞬间……”
  悦男觉得可笑又可悲,滚倒在地上不停地哭笑着。
第二天早上,千寻向校长新藤提出了辞呈。
  “在这段短短的时间里,承蒙校长的多方关照。”
  “代课的安齐老师非常资深,你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的。”
  千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羽柴问千寻:
  “松野裕次要转学,这是真的吗?”
  “是的,这是他本人的意愿,家长也同意了。”
  羽柴苦笑道:
  “难道你还要让他出庭作证?”
  “我失陪了。”
  “森田老师,话还没……”羽柴说道。
  千寻对两人行了个礼,便离开了校长室。
  不久,修和学园内重复广播着‘全校师生请到体育馆集合’的消息。
  千寻夹杂在学生当中朝着楼梯走去,她看到悦男走来。突然停下了脚步。可是悦男却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无视千寻的存在,直接下楼去了。千寻也面不改色地刻意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过了一会儿才下楼。
  全校师生整齐地排在体育馆内,老师们则并排在讲台上。
  “现在就请今天离职的森田老师跟各位讲几句话。”
  羽柴说道。千寻轻轻地点了点头。当她正要站到麦克风前时,羽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
  “时间不够,请简短地说几句就好。”
  千寻站到麦克风前,默默地看着全校的学生。学生们不是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就是心不在焉。
  “各位同学……我在本校待的时间并不久,可是由于个人的关系,我就要离职了。”
  说到这里,千寻停了下来。
  由于千寻似乎无意再说些什么,羽柴便在后面小声地问她:
  “可以了吗?”
  千寻头也不回,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
  “杀死大场诚的,就是在座的各位!”
  馆内在一瞬间变得非常安静。
  “直接参与欺凌行为的人、故意嘲讽挑拨的人、对欺凌行为视而不见的人、不知情的人,还包括我在内,所有在这里的人一起杀了大场同学!你们一点感觉都没有,你们一定没有活着的感觉;你们迷失在大潮流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你们使人吗?身体里流着什么颜色的血?受到伤害时会感觉到痛吗?这些你们都不懂,当你们看到朋友的身体流出鲜红的血、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脸、因为孤独和绝望而失去了原有的表情时,你们才会觉得松了一口气。你们籍着伤害朋友去维护自己的存在。”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们学校里从来没有欺凌事件!”
  羽柴怒吼道。学生们开始喧闹了起来。
  千寻继续说道:
  “你们不要搞错了,朋友流出再多的鲜血、再多的泪,那都不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根本不算是人!”
  千寻眼中充满了泪水。
  羽柴将千寻推开,对着麦克风说:
  “钟声响了!全体解散,回教室去!各位老师赶快行动!”
  老师们走下讲台,催促学生们赶快回教室去。
  千寻仍然继续她的言论。
  “你们被生下来就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能活着就是一件美好的事!尽早体会自己的存在吧!去了解一件事:朋友的生命就跟你自己的生命一样美好!”
  全校学生留下千寻一个人,慢慢地从出口消失了。
  “爱你的朋友,就想爱你自己一样!”
  全校的学生都不见了。千寻无力地垂下头颤抖着,眼泪流个不停。
  “对不起,大场。我……我没能做什么,我没能为你的死……”
  这时,响起了啪啦啪啦的鼓掌声。千寻倏地抬起头来。几个已经走出去的学生又走回来了。一个、二个…十二个学生零零落落地站在自己班上的位置。
  其中一人说道:
  “请老师继续说下去,还有学生在。”
  这几个学生就想基督十二门徒般,用坚定的眼神仰望着千寻。
  卫出神地坐在单人牢房的简陋床上。他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地低语着:
  “阿诚,或许我做错了。如果你在的话,一定会阻止我的。你一定会阻止我去伤害别人……更别说是杀人了。你大概也不会原谅我吧?”
  爸爸——卫觉得好像听到了阿诚的声音,他抬起头。
  眼前的墙上浮现穿着制服的阿诚。
  “我还会再转世的。”
  听到阿诚这么说,卫点了点头。
  “我会再投胎做爸爸的孩子。”
  诚突然消失了。
  这时有人来会面,卫离开单人牢房,被带到会客室去。
  夏美正在会客室里等着。卫慢慢地坐了下来。
  “那个出意外的孩子间中俊平已经清醒了。”
  夏美说道。
  “哦。”
  “阿锵。”
  “离婚证书送出去了吗?”
  夏美低下头。
  “赶快送出去。”
  “你要我说几遍!难道你想让孩子当杀人凶手的小孩?”
  “说什么杀人凶手……”
  “我是杀了人呀!不管理由是什么,杀人就是杀人,人必须活在这种规则当中。犯法的人理所当然要接受法律制裁。”
  “可是……”
  “我的身体里面还有另外一个我呀!”
  夏美一边点头一边擦着眼泪。
  “不管怎么样,阿诚是不会回来了。阿诚在学校的遭遇就交给警察和老师,用法律去证实好了,这是理智的我做的决定。但同时还有另一个虽然明知不行,却又控制不住的我存在。不,那一个我不能算是人,我真的变得太不像人了。当时的我冲动而没有感情,一心一意只想对伤害阿诚的人讨回公道。”
  夏美只是低着头,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
  “我一时之间失去了人性,把能够理解阿诚心意的自己给遗忘了。这是我和阿诚父子之间的事。夏美,这跟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没有关系。你回延冈的娘家,然后重头开始来过吧!可能的话,不要跟生下来的孩子提起我的事。去找个好男人好好过日子吧!”
  夏美哭得十分凄惨。卫的喉头也哽咽了,可是他仍然极力忍着。
  卫对着看守人员微微点头致谢。夏美好不容易才抬起头,静静地任脸上的泪水滑落,泪眼朦胧地看着卫被看守人员带走的背影。
  和彦自从那次的事情之后就一直没到学校上课,家里这几天都请家教老师来为他学习。
  和彦默默地挥动着手上的铅笔。他用左手捂着耳朵,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计算式。
  “你看!这里计算错误了。”
  家教老师说道。
  和彦喃喃地说道:
  “别吵!”
  “什么?”
  “我说住口!”
  家教老师吓了一跳,便不说话了。和彦随即又恢复了正常,慌张道歉:
  “啊……对不起,我不是对老师说的。”
  “你没事吧?最近你的脸色很不好!今天就上到这儿好了。”
  “这样不行啦!”
  “可是……”
  “我没事,可以继续上下去。”
  “你等一下,我去和你妈妈谈一谈。”
  家教老师离开房间,和彦有专心地坐在桌子前面写功课。
  有好一阵子,和彦都专心地算着数学题目,可是他突然回头看后面。他听到有人爬上楼梯的声音。是他!和彦心里想着。就是那个一直让我受苦的大场。和彦从抽屉里拿出了圆规。那家伙果然还活着。
  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和彦突然冲上去攻击。
  “这一次非杀了你不可!怎么样?怎么样?看你还能活吗?”
  和彦不断用圆规刺进家教老师的腹部。家教老师的衬衫沾满了血污,呻吟着蹲了下去。和彦的母亲则怔怔地站在老师背后,看着自己的孩子。和彦身上溅慢了家教老师的血。
  “妈妈,没事了。这样我就可以永远保持第一名了。”
  和彦露出微笑,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神采了。
  站在车站月台上的悦男摊开了书本。写着<今晚十点>的杀害宫崎时的照片就夹在书里。悦男面带微笑地看着照片,喃喃自语道:
  “只剩下这一张了。”
  有辆电车驶进了月台。
  这个时候,悦男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回头去看。在视线的一角,他瞄到了一只穿着学生制服的手。那只手用力地推了他的背部一把。悦男被推落在轨道上,他惊愕地寻找着那只刚刚确实看到的手。可是在往来纷乱的人群中,他始终没能找到那只手。
  急驶而来的电车鸣起了喇叭。
  悦男在这一瞬间想着:那是谁的手呢?是裕次?还是大场的亡魂?不,应该是神袛的手吧!
电车以惊人的速度驶来,悦男发出了绝望的叫声。虽然电车发出紧急刹车的声音,但终究无法及时停下来。

CHAP11 最后的决斗

CHAP11 最后的决斗

只有没有犯过错的人
才会拿起石头
丢到他人的身上的
要注意的是
圣经上的道理
对於他们来说是行不通的
由一点点良心
所发出来的勇气
就这 简简单单的被践踏了

快了 就快了
我就快从黑暗中被解救出来了
那个意外只是一个恶作剧罢了
我决定要闭上我的嘴
塞住我的耳朵
还要 闭上我的眼睛

假如我死了的话
我也不会忘了这件事情的
让别人痛苦 害别人受伤害
你也不会因此而得到解脱的
那裏是无止境的黑暗
就算伸出你的手
也已经 什麼都看不到了

早晨的阳光照在多摩川的堤岸上。卫和须藤并肩坐在长椅上,面对着没有人影的球场。他们的影子鲜明地映在带着湿气的地上。
  须藤慢慢地说道:“森田老师打电话告诉我,说你愿意自首。”
  卫点点头,瞄了一眼须藤手上杀宫崎时的照片。他想起了哭着说“这个孩子也有父母,他的父母也会跟你一样为失去爱子而悲伤”时的千寻。
  “森田老师说过,她想让法律来证明有欺凌和体罚的事情。”
  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对我来说,这已经不重要了……警察先生,是不是可以给我一天的时间?”
  须藤皱起了眉头,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我想好好跟我老婆夏美说清楚,而且我想跟她办理离婚。”
  “孩子都快生了,为什么要离婚?”
  须藤的脑海里浮现出卫天真开朗的妻子的脸庞。
  “当一个杀人凶手的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夏美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人。”
  是吗?须藤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已经这么彻底地觉悟了吗?
  “明天我一定会去自首。”
  责任感和人性在须藤的内心交战着。经过了紧张的几秒钟后,须藤说道:“我答应你。”
  卫松了一口气,站起来向须藤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穿过球场离开了。
  默默站在一旁的坂元急忙跑向须藤。
  “他不会耍什么诡计吗?”
  须藤从口袋里拿出香烟,点上了火。
  “他要我等他到明天。”
  “哪有这种事!万一他逃了……”
  “要跟我赌吗?一顿晚餐。”
  “这个……”
  “他的复仇行动已经结束了。”
  说罢,须藤深深地吐了一口烟。卫登上堤坝,渐行渐远。从后面看过去,就好像剪影一样。
  修和学圆的体育馆里正在举行开学典礼。老师们从学生面前走上台。校长新藤期勉学生,在暑假期间,学校里虽然发生了许多不幸的事情,但是希望各位同学不要被这些意外事件影响,从这个学期开始,更要努力于课业。
  典礼结束后,在和其他的同学一起回教室的途中,裕次被千寻叫住了。在楼梯口,千寻等其他人都离开之后,小声地说道:
  “今天下午会召开职员会议。我打算在会议上公开曾有期凌事件一事。”
  千寻还想说下去,裕次默默地点点头,拒绝进一步的交谈,转身就要回教室。
  “松野!”
  裕次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
  “我只能靠你和户田来作证了。”
  “我知道。”
  千寻点点头。裕次则微微一笑。
  “因为老师救了我的命。”
  裕次穿过了走廊,走进了三年A班的教室。
  哲雄等人站在裕次座位的四周。
  裕次对哲雄说道:
  “户田,刚刚老师又叮咛我那件事。”
  哲雄微笑着回问:
  “什么事?”
  哲雄向右跨出一步,裕次这才看到自己的桌子,脸上的表情霎时犹如冻僵了一般。其他的同学则冷酷地观察着裕次的反应。裕次的桌子就跟诚当时一样,放着插了一朵白菊花的瓶子。裕次十分清楚那代表什么意思,这表示他已成为新的欺凌对象。
和彦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裕次。
  放学后,千寻把哲雄叫到学生辅导室。可是眼前的哲雄,跟那一天去她家时满脸恐惧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哲雄一付目中无人的表情,而且绝不正视千寻的眼睛。
  当天职员会议的过程非常凄惨。已经结束了呦!教务主任羽柴说道。最重要的是,家长和学生都相信学校,坚信大场诚的死是一场意外。千寻拼命抗辩,可是却只换来羽柴一句:你会因此丢掉工作哦!
而现在,连承认欺负过大场诚的哲雄,都否认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大家都联合起来,企图将诚的死永远埋葬于黑暗当中。千寻被一种超越愤怒的无力感打垮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千寻好不容易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我不记得说过那样的话哦!”
  “你说什么?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的!说你们曾经欺负过大场。”
  哲雄刻意装出苦笑。
  “我是说或许。这是一种推测呀!因为我做了恶梦,头脑不太清楚。”
  千寻还抱着一丝希望,便说道:
  “那么,你去向警方说明。”
  “我哪有这种时间?模拟考考不好的话,我会被爸妈打的。”
  千寻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国中生。他明明是自己的学生,可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陌生人。
  哲雄低头看了看手表。
  “糟糕!实习要迟到了。对不起,我先走了。”
  哲雄说罢便站起来快步离去。千寻连叫住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时间,千寻才发现悦男在面前挥着手。看千寻回过了神,悦男吃吃地笑着说道:
  “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没什么。”
  在悦男的催促下,千寻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在楼梯口换鞋的时候,悦男说道:
  “户田当时一定是吓坏了,才会说了出来。可是他如果出面承认有欺凌之事,就会受到相当的处分,你也一样。”
  “可是我……”
  换好鞋子的悦男打断了千寻的话。
  “对,或许你有那样的觉悟。可是在日本社会中,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在一般人的观念里,一个女人即使丢了工作,只要结了婚、有了家庭就可以了。事实上,如果你跟我结婚,也就是这样了。”
  千寻拼命地想把自己现在有什么想法、有多么沉重的无力感,传达给眼前这位温柔体贴的未婚夫知道。
  “我……”
  悦男又笑了一下。这是悦男惯常的微笑方式。那种微笑,可以在瞬间温暖、缓和对方的心情。
  “我是开玩笑的啦!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不诚实的人啦!”
  两人并肩走着,离开了学校。许多学生超过他们两人,走在前面了。他们的背影,千寻觉得距离好遥远。她一直以为国中生还只是孩子,但事实上,在这些孩子当中,有些人的心灵早已被嫉妒、恶意、阴毒给污染了。
  千寻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我现在只能靠松野了,因为他当面答应我了。”
  “那就好。”
  “可是……”
  “可是什么?”
  千寻抬起头,看着悦男的侧脸。
  “一想到进入司法程序之后,校方就会处罚那些参与行动的学生……”
  “嗯,我想一定会是勒令退学。可是,我觉得你的立场不能动摇。就算你自己或是学生都受到处分,也应该将事实公诸于世,这才是人性的光明面。”
  千寻用力地回了一声。
  “嗯,我知道。”
  “虽然我力有未逮,不过今后我一定会从旁支援你的。”
  千寻伸出手,紧紧地抱着悦男的肩膀。
  千寻回到住处时,须藤刑警正在楼梯口等着。
  请须藤刑警进屋后,千寻帮他泡了咖啡·。须藤没碰咖啡,直接告诉千寻,他把逮捕卫的行动延了一天。这个人虽然粗鲁,却相当有人情味啊!千寻不禁在心里感谢他。
  “这样啊!”千寻说。
  “嗯,他想亲口跟太太说清楚,要我等到明天。为防万一,我派了坂元去监视。”
  “今晚辛苦了!”
  “嗯。他要跟太太谈离婚的事情。”
  “离婚?”
  “是啊!那家店大概也会停业吧!老师这边怎么样?欺凌一事有人作证吗?”
  千寻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学校暗示要我离职。”
  “是吗?学校果然想掩盖事实。”
  “可是我……既然我知道了事实,就不能不管。就算责任在我,我也不能放弃。确实是有欺凌和体罚的事情,结果大场就……”
  一口气说到这里,千寻停了下来。她极力忍住不哭出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须藤的眼神虽然严厉,但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体贴,在这种鼓励之下,千寻继续说道:
  “包括我自己在内,我要让所有的责任都划分清楚。我认为,这是一个老师,不,是身为一个人,所该尽到的义务。为了死去的大场,也为了他的父亲……”
  须藤点点头,伸手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之后,他沉静地说道:
  “你变了。”
  这句话显然出乎千寻的意料之外,她注视着须藤的眼睛。
  “你变得很坚强了。可是,看来你得更坚强些才行。这个问题相当棘手哦!”
  “嗯,我知道。不过我还有新见老师,他会支援我的。他说要让事实公诸于世才对。”
  “那个新见老师啊……”话说到嘴边,须藤有些犹豫了。然后他慢慢地继续说道:“你知道他拍了现场的照片吗?”
  “啊?”
  “他拍了游泳池的犯罪过程。”
  一层莫名的乌云开始笼罩上千寻的心头。他怎么会拍到现场的犯罪过程呢?
  “那些照片成为破案的关键。”
  须藤说道。千寻只感觉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在铁桥底下,裕次被和彦等人围住了。他们埋伏在学校门口,逮到裕次后把他带来这里。
  “户田曾经动摇是事实,可是,他已经发誓不会背叛我们了!”
  和彦这样说道。
  “户田?”
  “嗯。他并没有为那件无聊事作证。”
  裕次低头看着地上。
  “你要知道,如果作证而被退学的话,一切都完了。”
  看到裕次什么话都没有说,和彦便继续说道:
  “大场的死是他自找的。他没有办法承受全校第一名的压力。”
  这时裕次恢复了原有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拜他跳楼之赐,现在你是全校第一名罗!”
  和彦的表情变得十分阴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大场和影山在的话,你永远也爬不上第一名的宝座。”
  和彦那堪称美少年的脸孔罩上了一层乌云。
  “我要作证,证明确实有欺凌的事,而主犯是你。因为你把针筒刺进大场的手臂。”
  和彦大声笑了起来。
  “你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断送掉?”
  “我不喜欢你,我不会听命于一个爱哭的暴发户!”
  “你就愿意听影山的话?”
  “对!因为影山跟你不一样。”
  裕次推开和彦,扬长而去。 卫还是无法对夏美说清楚。在‘浪花亭’外不远处,坂元一直躲在电线杆后面监视卫外送回来,一踏进店门,夏美就对他说道:
  “我们每个月举行大胃王之类的比赛活动怎么样?附带温泉旅行或是其他的……”
  “哦。”
  卫放下手上的提盒。
  “我们的风味很受好评,应该请客人帮我们宣传一下。”
  “你考虑得真周到呢!”
  “是啊!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只好再加把劲了。老公,我生产的时候你不在场没关系,只要在我生完之后,握着我的手说‘夏美,你辛苦了’就够了。你可不能害羞,一定要这样说哦!”
  “哦……”
  天黑之后,卫来到诚的房里。他对着诚的照片道歉: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虽然复仇行动半途而废,但他却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之后,卫站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诚的照片,然后才下楼去。
  夏美正在洗碗槽边洗东西。
  “夏美。”
  听到卫在叫她,夏美回头问道:
  “什么事?”
  “我有话跟你说。”
  “就快好了。”
  夏美说着,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
  她在卫的对面坐了下来,笑着问:
  “干嘛这么严肃?”
  “你是个好女人。”
  夏美笑了出来。
  “干嘛突然讲这些话?”
  “不,我真的这么认为。”
  “你是要我增加你的零用钱吧?好吧,就多给你两千圆好了。”
  可是,卫严肃的表情仍然没有改变。
  “就算跟我分手……”
  “什么?”
  看到她的表情那么认真,卫不由得苦笑了。
  “我想,就算你跟我分手,一定也可以很快就找到其他的好男人。”
  夏美牵动着嘴角微笑着。从来不曾感觉到夏美是这么地惹人爱怜,她是那么深爱着我,可是我脑海中的一角,却总有死去的前妻的身影,我真是太可恶了!我所拥有的,真的只有夏美了。
  可是,事到如今都已经太迟了。
  “而且我还年轻啊!啊!不行啦!我已经有包袱了呀!”
  卫默默地点点头。他拼命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难道……难道你真的跟那家店的老板娘……”
  “她已经带着儿子回乡下去了。”
  “留加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吗?”
  卫叹着气,回头看着诚的遗照。
  “七七四十九天也快到了。”
  夏美默默地点点头。
  夜深人静,坂元仍然在‘浪花亭’外面守着。他嚼着果酱面包、抽着烟,拼命和睡魔对抗。
  在微暗中,卫低头看着睡在身边的夏美。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
  “阿锵!”
  “嗯……”
  “睡不着吗?”
  “是啊!”
  卫撑起身体,伸手去拿枕头旁的烟。这时夏美说出了一件奇怪的事。
  “我本来是想瞒着你的,可是,照片又寄来了。”
  “照片?”
  于是两人下楼到起居室。夏美拿出一个夹在孕妇杂志当中的白色信封,交给了卫。卫从信封里取出照片,那是诚从屋顶上一跃而下那一瞬间的照片。卫觉得自己的背脊都冻僵了。
  “我刚看到时全身发抖。既然有时间拍那些照片,为什么不去救人呢?”
  卫拿着照片的手因为极度的愤怒而颤抖着。
  原来如此!原来还有这种事!卫不禁为自己要求延缓一天感到庆幸。现在他非得进行真正的复仇不可了。
  他知道外头有刑警守着。可是,要摆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是不能和夏美明说了,卫在心里这么想着。
  卫表示他想喝点酒,便让夏美先行休息了。
  早上,有几辆巡逻车赶到商店街来。站在‘浪花亭’店里的坂元正抱着头。巡逻车、侦防车相继停了下来,须藤和其他的刑警都下了车。
  坂元对须藤说道:
  “对不起,我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夏美似乎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那么呆呆地站在起居室。须藤走进店里,问道:
  “大场太太,您先生何时出去的?”
  “我起床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
  这件事须藤已经听年轻的坂元报告过了。
  一位便衣刑警来向须藤报告:
  “警部已经下令,整个首都区域全面进行通缉。”
  须藤默默地点点头。
  “发生什么事?到底怎么了?”
  须藤表情严肃地说道:
  “昨晚你先生没有跟你说什么吗?”
  夏美没有回答。
  “果然是耍诈!”坂元说道。
  “请告诉我!阿锵到底做了什么?”
  须藤决定实话实说。
  “我们断定大场先生是杀害宫崎的凶手。”
  夏美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当场跌坐在地上。
  坂元上楼来到起居室,打开了电视开关。然后开始在电话上安装监听装置。夏美只是恍惚地在一旁看着。
  报社记者、电视采访人员、看热闹的人群蜂拥而至,店面显得拥挤不堪。夏美这时候才意识到真的发生大事了。
  不久,电视上开始播报这则新闻了。播报员说:
  ——根据警方表示,修和学园国中部室内游泳池的命案,杀害该校体育老师宫崎信一的嫌疑犯,是在大田区从事餐饮业的大场卫,今年三十五岁。该嫌犯目前逃亡中,正受到全面通缉。根据警方的调查……
  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坂元急忙关掉电视。须藤说道:
  “大场太太,麻烦你了。”
  夏美点点头,拿起话筒。话筒那一端没有声音,但可以感觉到有人正摒着气息。
  “阿锵!”
  须藤比了比手势,录音带便开始转动了。
  “我看到了新闻,可是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阿锵会杀人,不管谁说我都不相信……”
  过了一会儿,卫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
  “夏美。”
  尽管眼眶中充满了泪水,夏美仍然拼命忍着不哭出来。
  “这是真的,我杀了人。我亲手……”
  夏美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打击,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
  “阿锵……”
  “对不起!”
  “你赶快去自首!”
  卫没有回答。
  “老公,你赶快去自首!”
  “事情还没有结束。”
  “什么?”
  “我已经在离婚证书上签好字了。”
  “你胡说些什么!怎么可以……我已经快要生了。我快要生你的孩子了呀!”
  “我不能让孩子成为杀人凶手的孩子。夏美,我一直不好意思,所以从来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
  “阿锵!喂!喂!阿锵……”
  电话挂断了。
  须藤对便衣警察问道:
  “怎么样?”
  “嗯,大概可以追查出来。”
  “太好了!”坂元说道。
  几个警察飞奔离开‘浪花亭’。 通往修和学园的路上,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向学校。晨间新闻播报出诚的父亲是凶手后,已经在学校引起了骚动。
  学校一早就召开了职员会议。办公室里的电视打开着,到校的教职员们看着电视上嫌疑犯卫的照片。
  不久之后,会议开始了。
  “真是令人吃惊!”
  新藤说道。
  “学生家长竟然杀了老师,真是恐怖啊!”村田说道。
  羽柴则做了个总结:
  “不过,不管怎样,知道了凶手的身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嗯,大场诚的亡魂作祟之类的流言大概也可以就此打住了吧?”
  米田说完,村田便对身旁的米田说道:
  “可是他不是逃了吗?说不定又要找上我们学校的哪个人。”
  “简直是疯了。”米田点头附和。
  一直默默地听着大家说话的千寻,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请不要这么说。”
  “杀人呀!不是疯了是什么?”
  米田这样回顶千寻,此时悦男说话了。
  “如果说大场先生疯了的话,那么让他疯狂的不就是学校吗?”
  “新见老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羽柴说道。
  千寻想起了当时大场诚站起来勇敢发言的事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
 
  “宫崎老师虽然可怜,但他却曾经恶意体罚过大场诚,而班上也确实有欺负同学的事情。”
  “没有这种事!”
  羽柴怒吼道。千寻闭上了嘴巴,羽柴则激动地继续说道:
  “绝对没有这种事!你听好!我警告过你,不准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言论和行为,以免造成学生和家长的混乱。”
  “可是事实上……”
  “你给我听着!在场的各位也是一样。我们教职员最重要的一件工作,就是今后的善后处理问题。这件事是刑事案件,根本没有体罚和欺凌同学的事情。这是妄想……没错!那个学生其实是被考试压力打垮的,而学生家长因为过度思念儿子,以至产生妄想,犯下超越常轨的罪行!”
  “我一定要让真相公诸于世!”
  新藤制止了千寻。
  “森田老师,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就算被解聘我也不在乎。我要将被掩盖的事实……我要将真相……”
  大部份的教职员都以一付受不了的表情看着千寻。
  三年A班也因为这件事而群起哗然。
  哲雄和和彦在窗边低声交谈者。
  “真是吓人啊!”
  “是啊!”和彦说道。
  “不过这样我们不就危险了吗?大家都会想知道他的儿子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吗?我倒认为学校方面已明确决定怎么处理这件事。”
  说罢,和彦看了看坐在位子上的裕次的背影,然后继续说道:
  “我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听。”
  哲雄不禁寒毛直竖,把视线移向窗外。当哲雄把视线移回和彦身上时,看到和彦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刀,用下巴比了比,示意哲雄跟着他走。
  他们走到教室后面的柜子,拿出裕次的运动服,在背上划了一个十字。然后拿着衣服走向裕次。
  他们把运动服丢在裕次的桌子上。裕次发现运动服的背后被划了十字,愤怒地抬头看着和彦。和彦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上的刀子。
  “你这个混蛋!”
  裕次站了起来,想走进和彦,可是却被其他的同学一脚绊倒在地上。
  “背叛者!”
  和彦骂道。
  其他的同学都聚了过来,将裕次包围了起来。每个人嘴角都带着嘲讽的笑意。
  背叛者! 背叛者!大家异口同声地指责。
  “喂!你们……”
  裕次想爬起来,背上却被人一脚踩住。
  和彦弯下腰,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脖子。裕次的身体被几个同学合力压住。
  “你是犹大! 背叛者犹大!”
  “不、不要!不要这样!”
  “你应该很清楚一个背叛者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裕次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在和彦和哲雄的带领下,同学们把裕次强行拉到体育馆的仓库。大家轮番踢打着裕次的脸和肚子。流着鼻血的裕次拼命地叫着。
  “不要!你们干什么!”
  和彦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脸颊,讥讽地学着裕次的语气:
  “住手!不要这样!”
  裕次被众人压住,连裤子也被剥了下来,变成全裸了。
  裕次不禁哭了起来。
  “还、还给我啊!”
  “哎哟!这家伙竟然哭了呀!哭得像个娘儿们似的!”
  和彦说着笑了起来,其他人也受感染似的笑了起来。
  “把这家伙的衣服丢进焚化炉去!”
  哲雄等人拿着裕次的衣服出去了。
  和彦低声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背叛者!”
  裕次怯生生地抬头看着和彦,和彦又用刀子抵住裕次的脸颊。
  “怎么样?想法改变了吗?算了,你也不用勉强改变什么了。不过,我想你老爸一定会大伤脑筋的。”
  裕次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只有默不作声。
  “太阳化学器材,你家不过是一家小小的医疗器材批发店。我可以跟我爸爸说,让他停止使用你家的医疗器材,而且不只我们家医院哦!”
  和彦在裕次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然后就离开仓库。
  午休时,千寻下定决心去摄影社找悦男。
  当她提起照片的事情时,悦男露出讶异的表情。
  “照片?”
  “嗯,是警察告诉我的。他说大场先生自首之前,他们早已判定凶手就是大场先生。”
  悦男默不作声。
  “那是因为新见老师拍摄的游泳池的照片。”
  “哦,嗯……”
  千寻怀疑地看着悦男惴惴不安的样子。
  “那、那是不小心拍到的。当时我正在试验水中相机,刚好就被我碰上了。”
  悦男站了起来,从柜子里取出照片,拿给千寻看。
  “我没有想到会有杀人的举动。所以等我发现事情非比寻常时,就不知不觉按下了快门。”
  千寻把脸从照片上移开,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不立刻报警?”
  “我、我好害怕呀!如果我提出照片当成证据,搞不好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可是……”
  “搞不好我会被杀的!只因为碰巧拍下一些照片,我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啊!你是说我应该这样做才对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认为,如果你早点把照片交给警方,不就可以阻止大场先生找学生报仇了吗?间中的意外也可以避免了。”
  悦男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我只是个善意的第三者呀!”
  千寻没有回答他。悦男握住千寻的双手,低着头开始啜泣。
  “我只是害怕呀!你想想,在我眼前发生人杀人这种难以相信的事情,我、我好害怕……”
  千寻一时之间无法整理自己的情绪,只是低头看着不停哭泣的悦男。
  夜深人静。
  卫非常清楚,警方一定在家里装了电话监听追查装置。早上挂断电话之后,他立刻离开了藏身的涩谷商务旅舍。白天他一直躺在电影院和柏青哥店里。
  现在,他好不容易来到千寻的公寓前。他朝着千寻房间的玻璃窗丢小石头,可是没有反应。他又丢了一次。等了一阵子之后,阴暗的玻璃窗前面闪现了人影。
  千寻打开窗户探出头来,看到是卫,她惊讶地用右手捂住了嘴巴。卫伸出右手的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卫绕到前面上了楼梯,敲了敲门。
  门立刻打开了。
  “大、大场先生!”
  “对不起,这么晚还来打扰。”
  卫进到房里,确定外面没有其他人之后才关上门。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学校那边还有事情未了。”
  “啊?”
  “能不能请您跟我一起去?因为我没有钥匙。”
  “大场先生,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低下了头。
  “请您务必帮帮我。”
  千寻没有说话。
  “求求您!”
  卫又拜托了一次。千寻只有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两人在附近叫了计程车,朝修和学园急驶而去。卫带着千寻前往摄影社。
  千寻用钥匙打开了锁,然后开了灯。卫挤开千寻,急忙跑了进去。
  “你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卫不理千寻的质问,胡乱翻着架子和柜子。
  “大场先生!”
  卫仍然执意要寻找某样东西。
  “请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乱来!”
  “我要找东西。”
  卫走进了暗房。
  “你究竟要找什么东西。”
  卫目不转睛地搜寻着暗房地里面。
  “大场先生!”
  卫好像是死心了,他终于停了下来。
  “我要找底片……”他低声说道。
  “底片?”
  “就是那些照片的底片。”
  “什么照片?”
  卫不说话,从内口袋拿出信封。
  千寻接过信封,战战兢兢地拿出里面的东西。
  “大场……”
  信封里放着大场诚从屋顶落下时的连续照片。千寻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在看到这些照片之前,我确实是想去自首。”
  千寻没有办法不想到悦男。
  “他以前也寄过两次照片给我。宫崎体罚阿诚的照片也是这样寄来的。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儿子从另一个世界捎来的信息,要我替他报仇。”
  千寻微微地颤抖着。
  “等我冷静了之后,就认为一定是善意的第三者看不过去了,才以匿名的方式把照片寄给我,可是,这些照片绝对不是出于善意的。”
  千寻再度看着照片。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冰冻了一般。
  “夏美跟我说,如果有时间拍这些照片,那为什么不去救人?寄这些照片给我的人绝对不是出于善意!”
  千寻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他是在享受其中的乐趣。”
  千寻没有办法睁开自己的眼睛。
  “他是个恶魔。”
  刹那间,千寻心想或许真的是悦男。她颤抖得更厉害了。
  “一定是学校里的某个人所做的。”
  千寻的身体仿佛有电波通过一般,她吓了一跳。立刻有了反应。
  “会不会是摄影社的学生?照片一定是在这里冲洗的。有谁和阿诚同班,而且又同样参加了摄影社?”
  “啊……只有影山啊!”
  千寻才说完,卫就怒吼起来。
  “不是留加!”
  千寻低头不语了。
  “老师。”
  “嗯?”
  “你是不是有底了?”
  千寻摇摇头。
  卫突然压住千寻的双肩。
  “请告诉我!我没有时间了!”
  千寻的肩膀被卫用力地摇晃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我随时都可能被抓的!”
  “我、我不知道!”
  “在这之前,我一定要弄清楚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我随时都可能被抓……老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卫慢慢松开了手。
  卫从千寻手中拿回照片,握住了门把。
  “如果……你知道是谁的话……”
  卫默不作声,回头看着千寻。
  “你……你打算怎么做?”
  卫什么话也没说,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四周,开门离去了。
  千寻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突然间。她看到卫带来的照片有一张掉落在地上。在捡起那张照片的瞬间,千寻想起了好多事情。然后,她拿起话筒,拨了悦男家的号码。卫应该还没发现悦男就是他要找的人,如果他知道了的话,悦男待在家里就很危险了。电话通了,千寻要悦男今天晚上到她家去。
  然后,千寻离开了摄影社,拦了一部计程车,急忙赶回自己的公寓。
  就在这个时候,夏美也发现了照片所代表的意义。依然挂着‘今日公休’牌子的‘浪花亭’里,须藤和坂元枯坐在桌子前。夏美送上了饭团和味精汤给他们当宵夜,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注意到了这件事。
  “请慢用,不要客气。”
  “啊,大场太太用不着这么麻烦。”
  “哪儿的话!做些事情也好缓和一下自己的情绪。”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坂元说道。
  夏美看着他们两人吃着饭团,不经意地说道:
  “照片……”
  须藤满脸狐疑的抬起头来。
  夏美这次就用明确的语气说道:
  “照片又寄来了。”
  “你是说照片?”
  夏美点点头。
  “是黑白照片,寄给我老公的。但不知道寄信人是谁。照片上是阿诚……阿诚临死前……”
  “临死前?”
  “他临死前从屋顶上跳下来时的照片。”
  须藤和坂元不禁面面相觑。
  悦男立刻赶到了千寻的住处。
  千寻为他泡好了咖啡。
  “今天在学校里,有人问我是不是快结婚了。”
  “结婚?”
  “嗯,是村田老师……”
  悦男微笑着说道:
  “哦,好像有人在敲边鼓哪!因为我们的事情好像被发现了。为了避免产生奇怪的流言,我就先说出来了。”
  “这样啊!”
  “你不赞成吗?”
  “不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我想继续当老师。”
  “我了解你的心情。总之,你要坚持到事件调查清楚。”
  “不是,事情结束之后我仍然想继续从事教职。发生了大场同学的事之后,我自认没有资格当老师。我在想,如果换成其他的老师,这种不幸就可以避免了,为自己的无力感到生气。而且,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仍然存在欺凌的事件。”
  悦男把咖啡放回碟子上。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逃避?”千寻继续说道。
  “不会吧!”
  “不管怎么说,我的确是将自己的学生逼上自杀之路的帮凶之一。我不能逃避,那样就太对不起大场了。我绝对不能逃避。我告诉自己,要把造成大场死亡的罪过记在心上,继续从事教职。所以……”
  “那可不行!”
  悦男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声音在房里回响。
  “我告诉过你,结婚之后,你就要辞去教职。你也答应过我的。”
  “所以……”
  “我不喜欢这样!我不能接受我的太太是职业妇女。守着家庭、随时随地为我着想,这样的人才是我要的!”
  “新见老师……”
  悦男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近千寻。
  “你不是答应过要辞掉工作的吗?你说过的。我只爱你一个人,而你也全心全意地为我设想,这样不是很好吗?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大场的事!人应该要适应环境,尤其是身为一位女性。”
  “你怎么说这种话……”
  “你是个好女孩,听我的话就没错了。你要听我的话。”
  就在悦男想抱住千寻的时候,他注意到千寻放在书架上,那张诚从屋顶上跳下来的照片。
  悦男慢慢地看着千寻脸上的表情。千寻用观察的眼神凝视着悦男。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
  悦男小声地叫着,放开了千寻。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是这么真心地对你……”
  悦男用力将桌子推倒,然后将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扔到地上。
  “你不要这样!”
  悦男好像发疯了似的,不停地捣毁房中的摆设。
  “为什么你不能只为我而活!?”
  “不要这样!请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
 
  悦男怒吼着,千寻则因为惊讶和恐惧而愣愣地蹲了下去。悦男喘着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然后他也蹲了下来,激动地紧紧抱住千寻。
  “我们结婚吧!让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吧!”
  他用力抱住千寻。
  过了一会儿,悦男恢复了平静,他沉着地说着: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千寻仍然微微颤抖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人搭上同一辆电车,一起来到学校。
  悦男快步走向社会科资料室,确认自己收集的照片是不是还在。在整理照片的时候,他的心情随之激动了起来。可是这还不够啊!他心里想着。我的艺术不只是这样。不过也无所谓,就快了!就快完成了……
  听到电话铃响,悦男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拿起了话筒。
  “喂,我是新见。”
  “知道我是谁吗?”
  是大场卫的声音。
  “知道。你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在某个电话亭里,从电话里可以听到车子来来往往的声音。
  “这个您先别管,我倒是有更重要的事情想请教老师。”
  “哦?”
  “谢谢老师多次的帮忙,我儿子举行葬礼时也劳驾您为他抬棺。可是,现在我竟然要开口问您这种事,我觉得十分痛苦。”
  “什么事?”
  “寄照片给我的是您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悦男面向窗外,脸上充满了挑战的神情,他说道:
  “是的,我拍得相当不错吧?”
  “你说什么!?”
  “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明天能不能到学校来一趟?”
  卫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挂断了电话。悦男的嘴角再度浮现出一抹笑意。
  放学后,千寻敲了校长室的门。
  “我是森田。”
  “请进!”
  千寻开门进去里面。新藤坐在桌子前,羽柴则站在他旁边。
  “我听说了。森田老师,真是恭喜你了。”
  新藤说道。
  “啊?”
  “结婚哪!今天早上,新见老师正式跟我说了。”
  千寻愣住了。她想起昨天晚上悦男难以理解的举动,好像作了一场恶梦一样。
  新藤继续说道:
  “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哪!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羽柴接着新藤的话,说道:
  “你带的是三年级,所以会稍微麻烦一点,不过还是要恭喜你了。虽然现在是第二学期,不过,我们会尽快找代课老师的。”
  “请等一等。我……请让我继续在这里教书。”
  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羽柴说道。
  裕次行了一个礼,走进校长室。
  “松野!”
  千寻不由得惊叫了出来。
  羽柴对裕次说:
  “听说你曾经说会出庭作证,是真的吗?”
  “没有,我没有说过这种话。”
  “那么,我再问你,三年A班有没有发生过欺负同学的事情?”
  千寻凝视着裕次的侧脸。
  “没有,没有这种事。”
  “好,你可以走了。”
  裕次没有说什么,行礼之后,离开了校长室。

CHAP10 残存的目标

CHAP10 残存的目标

喜欢成群结队来伤害别人的新人类
你们可曾照过镜子
你们,你们也和我一样
只能照到和我一样的脸
真是可悲的你们啊!

我好骄傲
没错 我以做为父亲的儿子为骄傲
如果有人在哭的话
我会去帮助他们的
不管是谁
我都会平等而且温柔的对待他们
爸爸,爸爸
我如果长大的话
一定要像你一样


夕阳西下,修和学园此刻正是放学时间。裕次、俊平、哲雄三人带着闷闷不乐的表情,边走边低声谈着话。
  俊平很生气地说道:
  “都怪你呀!都是因为你弄出了声音!”
  他脸上的抓痕还清晰可见。
  “谁晓得大场的脸会突然出现嘛!”哲雄辩解道。
  “那只是佛坛上的照片嘛!真是的,太没胆了!”
  裕次一拳打上哲雄的肩膀。
  “什么话!你自己不也吓得屁滚尿流?”
  哲雄这样回顶俊平。
  “可是那时的气氛真的令人毛骨悚然呀!”裕次说道。
  “怎么可能嘛!”俊平说着抚着脸颊,又说道:“可是真的好痛哪!”
  在灯火通明的商店街十字路口,俊平跟其他两个人分道扬镳。他离开了伙伴,一个人走回家。
  有一道人影跟在俊平后面,是卫。俊平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摸着脸颊上的伤。卫面无表情地继续跟着。
  来到架设着轨道的铁桥底下,俊平的肩头突然被人一拍,他猛地回过头来。这时电车急驶而过,在微弱的灯光下,俊平看到了一张脸。他不禁吓呆了。
  “大场……的爸爸……”
  看着面无表情的卫,俊平非常不安地问道:
  “有什么事吗?”
  “你是问我有什么事?”
  俊平极力陪着笑脸。
  “是、是的……”
  “那正是我想问的。”
  卫突然抓住俊平的脖子。
  “这个伤是怎么回事?昨天闯进我们家的就是你吧!”
  “不……不是,你说什么啊!”
  “你跑进我们家里想偷信吧?”
  “我、我不知道。我要叫警察来哦!”
  “给我到这边来!”
  卫把俊平强行带到河边的空地上。
  “什、什么事啦?”
  卫压低声音说道:
  “宫崎是我杀的。”
  “啊?”
  卫露出一切都豁出去了的笑容。俊平则因为过度惊恐而发不出声音来。
  “救、救……啊……啊……啊!”
  卫把俊平强行带走。诚信中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着。
  (集体去伤害别人的鬣狗们啊!你们可曾照过镜子看看自己吗?)
  电车越过铁桥急速向前行驶。
  (你、你,还有你,在我的眼里,你们的脸长得都一样。你们这些失去自我的可怜人啊……)
  卫把俊平推压在墙上。左手从长裤的后口袋里掏出班级名薄,用它指着俊平的鼻子。
  “指出来!还有谁!?”
  俊平现在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我不知道。”
  “把其他欺负阿诚的家伙都给我指出来!”
  俊平的脚不停地颤抖。
  “我真的……”
  “我告诉过你,我已经杀了宫崎。我一样也会杀了你。”
  俊平用颤抖的手,指着名薄上的名字。
  ‘武藤和彦’。
  卫皱了一下眉头。是那个医生的儿子,他曾经来店里吃过面,卫也曾经外送到他家去。
  “对不起,请原谅我,我只是……”
  卫又用力地将俊平压在墙上。
  “说!”
  俊平一边喘着气一边颤抖,继续指出名字。
  ‘户田哲雄’、‘松野裕次’。
  “这就是全部的人。我们都是帮手。”
  “救命……”
  眼看俊平的裤子竟然湿了,原来他吓得尿了出来。卫啧了啧,问道:
  “这就是所有的人?”
  “还……还有一个……”
  俊平哭着指出一个人名。
  ‘影山留加’。
  卫一阵愕然,他实在不敢相信。
  “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
  卫听了愣住了。俊平趁他略微松手的时候,挣脱逃走了。
  “救命啊!”
  俊平爬上河岸道路旁绵延的小丘陵,不停地奔跑。他一边像梦呓般叫着“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一边没命地奔逃。
  俊平连滚带爬地穿过大马路。这时一辆摩托车急驶而来,把突然飞奔而出的俊平撞得弹了起来。摩托车转倒在地,打着转滑向对面的车道。
  一个戴安全罩式安全帽的年轻男子拖着受伤的脚勉强站了起来。可是,被摔到路旁的俊平却一动也不动。从后面急驶而来的计程车立刻紧急刹车,停了下来。
  卫好不容易来到大马路边,看到俊平倒在地上。他用阴暗的眼神凝视着倒卧在地上、血流满面的俊平。
  不久之后救护车来了,一动不动的俊平被抬上车,一旁的卫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俊平被送往的医院跟当时诚住的是同一家。送进加护病房后,呈昏迷状态的俊平戴上了氧气罩。
不久,千寻和俊平的双亲赶到了;裕次和哲雄稍后也赶了过来。
  “情况非常危急,目前仍然没有意识。”
  俊平的母亲说道。
  “可是……怎么会?”千寻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俊平的父亲抱着太太的肩头说道:
  “听说是我儿子突然冲到马路上,没能躲过冲过来的摩托车……明明天桥就在旁边,他怎么会……”
  “负责诊治的医生也说,如果能清醒的话就好办了。他还不断地说着奇怪的呓语……”俊平的母亲说道。
  “呓语?”
  “嗯。他一直念着大场、大场……”
  在一旁的裕次和哲雄听到这些话后,不禁相对而视。两个人的表情都因为恐惧而扭曲了。
  “大场……”千寻复诵着。
  “嗯,大概是这样。老师,那是什么意思?”
  俊平的父亲问千寻,裕次和哲雄则退了开来。
  哲雄压低了声音说:
  “果然是大场的亡魂。”
  “……怎么可能?”裕次说道。
  “大场的亡魂找上了宫崎和俊平。”
  裕次一把抓住哲雄的胸口,把他推向医院的墙边。他把嘴巴凑向哲雄的耳边,用坚定的语气小声说道:
  “哲雄,你振作一点!那种东西是不存在的!”
  哲雄被堵在墙边,就这样当场滑溜蹲踞在地上。
在确认间中俊平被救护车载走之后,卫拦了一部计程车,把影山家的地址告诉了司机。
  留加手上吊着点滴,躺在床上睡着。
  小与说道:
  “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五天了?”卫问道。
  “嗯,就是一直这样睡着。”
  “医生怎么说?”
  “身体没什么异常,脉搏、心电图,一切都正常。就是处于一般的睡眠状态。”
  “可是……”
  “他只是没有醒来过。”
  卫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着,又问道:
  “有过这种病例吗?”
  “神经科的医生说有过这种例子。”
  卫定定地看着小与的眼睛。
  “身心是合在一起的,在一方面听到另一方面的求救声时,便会互相帮助。例如,有个少女将母亲非常珍贵的戒指弄丢了,可是她不敢告诉母亲。当天晚上,少女沉睡之后,好像就有两个礼拜没有醒来过。因为她害怕一醒过来就会被妈妈严厉叱责,所以她的心灵向身体求助,而身体也有了反应——我知道了,就让你这样沉睡吧!”
  “真的有这种事情吗?”
  “真是不可思议啊!留加一定也是这样。或许在他清醒时,有什么事情让他的精神无法负荷……或者有什么事是他不想去承认、面对的。”
  果然如此——卫的心里有了解答。这一定就是杀了诚一事。
  小与抚摸着留加的额头。
  “可怜的留加。”
  小与抚摸留加的额头好一会儿后,说道:
  “我去帮你泡杯茶。”
  小与走进了厨房。
  
  卫定定地看着留加的脸,轻轻地走了过去。他慢慢地把手搭上沉睡中的留加那细瘦的脖子。
  这时候,一道泪水顺着留加的脸颊流了下来。卫停下了动作。一阵微弱的声音从留加的口中发出来。
  “……诚!”
  卫竖起耳朵聆听。声音又响了。
  “诚……”
  卫凝视着留加。
  我不能杀这个孩子——卫心里想着。但至于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他在梦中叫着诚的名字吗?或许吧!可是卫又觉得好像不只是这样而已。就算现在向诚道歉,也已经太迟了;但是,在留加的身上,卫感受到一种和诚相同的特质,单纯而容易受伤害的特质。
  卫回到客厅时,小与刚泡好茶。可是卫只简短地问候了几句,立刻就离开了。
  卫好像是逃走一样回到了家。就在他正要上楼的时候,夏美对他说道:
  “阿锵,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以后再说吧!”
  “我有事情想问你。最近街坊之间有一些流言,跟你有关……”
  “我说以后再说!”
  白天,鱼店的老板来店里时谈到,卫和小与之间的暧昧关系,已经成为街坊邻居的话题了。
  “你搞什么!难道还想拈花惹草?”
  卫走进诚的房间,在桌子前面坐了下来,然后开了台灯。他摊开班级名薄,用指头慢慢指着,寻找下一个目标。
  ‘户田哲雄’。
  他把户田的地址抄在纸上。
  一个天气晴朗的星期天。
  悦男正在修和学园摄影社的暗房里冲洗照片。
  他的耳边又响起当时那两个人的声音。
  ——不要这样、不要……
  ——我的儿子一定也这样说过。他一定曾求你放过他。他一定一次又一次这样求你!
  那一天,在二楼观众席的悦男,将所有过程都收进了相机。他把相纸从显影液中夹了起来,杀人那一瞬间的照片渐渐变得鲜明了。
  悦男笑了出来。
  “终于……终于拍到了,这真是杰作啊!我拍到一张杀人瞬间的照片了。”
  悦男兴奋得不得了,躺在地上打着滚。但是他突然又恢复了正常的表情,站了起来。悦男看着照片中的卫,神情恍惚地低语道:
  “大场先生,你真是了不起啊,真是我了不起的伙伴啊!以后还得辛苦你罗!”
  悦男凝视着卫和宫崎在游泳池打斗的连续照片。
  “大场先生,我对你致上最高的敬意。间中俊平的意外大概也跟你有关系吧!可是,你精彩的表演也让我伤脑筋啊!竟然不给我按下快门的机会。”
  悦男突然恢复了自我,看了看手表,啧了一声。和千寻约好的碰面时间已经快到了。
  化好妆的千寻走下公寓的楼梯时,看到须藤刑警就站在楼下。
  “老师,您好。”
  千寻对着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向前走,须藤立刻跟了上来。
  “您要去哪里?”
  “去探望学生。”
  “哦。”
  须藤边走边点了一根烟。
  “有什么事吗?”
  “哦,是有些事想请问老师……”
  “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们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不少麻烦事吧!而且都在老师的四周。”
  千寻闻言停下了脚步。
  “你是在怀疑我?”
  “不、不是这个意思。是大场卫,就是诚的父亲……”
  “大场先生?”
  “我怀疑他就是凶手。”
  “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楞了一下的千寻又跨出了脚步。须藤仍然跟了上去。
  “哎,我的头脑太简单了。”
  人行穿越道是红灯,两人停下了脚步。
  “你们不是因为这样而造成过冤狱吗?”
  “哎呀!这些话真是刺耳。你要知道,在这次的事件中,真正有杀人动机的是少之又少。”
  “动机?那么大场先生又有什么……”
  说到这里,千寻闭上了嘴。
  “没错,您应该也听说过体罚的事情吧?”
  绿灯亮了,两人继续往前走。步伐放慢了许多。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一口咬定那么老实的人……”
  “所以我现在也打消了这种想法。我们这一行是要讲求证据的。而且我认为,如果他是凶手的话,一定会自首的吧!”
  “所以他应该不会是凶手!”
  “请您不要生气,我已经修正我的想法了嘛!”
  两人来到了九点街大道。在道路那一头的车站前,悦男应该正在那儿等着。
  “可是,如果还有其他……”
  “啊?”
  “我是说,如果还有其他目标的话。”
  千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定定地看着须藤。
  “请你不要再胡乱猜测。”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啊,对了,倒是上次我那个年轻的手下……”
  在须藤的催促下,千寻再度迈开脚步。
  “啊,我竟然忘了向他道谢。那时候他救了我一个学生。”
  “哎,道谢倒是不用了。不过,您愿不愿意跟他约一次会?这个家伙一点进展都没有。”
  “这个……”
  “很为难吗?那我知道了。”
  “不是的,是因为……”
  啊,老师难道有男朋友?”
  “我要结婚了。”
  “是吗?那真是恭喜了。”
  “谢谢。”
  “对方也是这一行的吗?是同事吗?”
  “嗯,是社会科的……”
  “啊,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个长得高高的帅哥。”
  “是啊,就是他……”
  “这么看来,坂元再怎么也赢不过人家了。”
 

千寻看着站在车站前的悦男。须藤注意到了她的神情,便说道: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那我先走了。”
  千寻向须藤点了一下头,便朝悦男跑了过来。
  小与微两人拿出了拖鞋,说道:
  “他醒过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千寻的表情一下子开朗了许多。
  “那真是太好了!”
  小与默默地点了点头,说道:
  “进来再说吧!”
  “打扰您了。”
  千寻说着便进了门。悦男表情怪异地瞄了正在排鞋子的小与一眼,随即跟在千寻后面走了进来。
两人来到留加房里。留加正微笑着玩着手中的小白鼠。
  千寻用轻快的声音叫着留加。
  “影山同学。”
  留加仍然默默地对着小白鼠笑着。
  “影山,真是太好了,你真的醒了。老师还担心,你真的会像童话故事一样,一直沉睡不醒,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留加依然看也不看他们两个。千寻的脸罩上了一层阴影。她用低沉的声音再度叫了一次:
  “影山……”
  小与走了进来,说道:
  “他不记得了。”
  “什么?”
  “留加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他忘了他自己、忘了我,也忘了老师们。”
  留加看着小白鼠。千寻喃喃地说:
  “难道他失去了记忆……”
  “不是的。”
  悦男努力地保持冷静,说道:
  “这是恶作剧吧?喂!影山,你是在恶作剧吧?”
  留加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影山,你让大家都为你担心不已哪!你这个玩笑并不好笑啊!”
  即使如此,留加还是兀自对着小白鼠傻笑。
  “影山,看着我!”
  悦男走近留加,抓住他两边的肩膀。
  没想到留加突然哭了出来。悦男大吃一惊,松开了手。留加像婴儿般啜泣着。
  小与坐到床边,抱住了留加,温柔地轻拍着他的胸口。
  “这孩子回到过去了。”
  “什么意思?”悦男不解。
  “他回到刚出生的状态了。”
  留加含着手指头,轻声地抽噎着。
  “留加,不要怕,妈妈在这里。从今以后,妈妈会一直待在你的身边……”
  留加终于停止了哭,一脸天真地睡着了。
  小与压低了声音说道:
  “对了,或许你们会觉得有点赶,不过我决定要搬家了。我们母子两人要搬回他奶奶住的乡下去。当然店也要关了。”
  千寻一脸疑惑地问道:
  “那下学期怎么办?”
  小与优雅地微笑着说:
  “已经不可能上学了吧!因为留加现在只是个婴儿呀!”
  “嗯,说得也是……”
  “我要和自己的儿子重头来过,尽到做母亲的责任。”
  “我明白了。”
  千寻和悦男离开了影山家,朝车站走去。他们打算到医院去探望一下俊平。
  “对人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心灵上的平衡。影山的情况就是失衡了。”
  在走上人行天桥的楼梯时,悦男这样说道。
  “他会清醒过来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这段岁月还会不断地重演。”
  千寻的心头逐渐罩上一层乌云。
  “不管怎么说,这样对他会比较好。原本是心灵要求身体继续沉睡,一旦醒过来,身体则对心灵提出了要求。没有知识,没有恐惧,就这样回到了婴儿时期。”
  不知不觉中,他们两人在天桥上停下了脚步。
  “我们所认识的影山留加已经消失了。”
  悦男说着伸出右手将千寻的头发往上拢。
  “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
  黑夜笼罩着街道。在速食店的一角,裕次和哲雄面对面坐着。
  “去找老师谈谈如何?”
  哲雄战战兢兢地说道。裕次对他苦笑了一下,说道:
  “谈什么?请老师保护我们不要被大场的亡魂迫害?谁会相信你这种鬼话?”
  “可是,宫崎之后间中也遭了殃呀!”
  “宫崎那个变态倒适合那种死法。而俊平是因为车祸嘛!”
  “可是,他昏迷时还叫着大场、大场的。”
  “大概是做了恶梦吧!不会有事的,这种事还是不要跟人家说比较好吧!”
  “说得也是。”
  “啊,该走了,我还要去补习哪!”
  他们一起离开了速食店。
  和裕次分手后,哲雄一个人走着。可是,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便倏地回头一看。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谁也没理他,径自走自己的路。哲雄不禁为自己的多疑而苦笑。然后继续往前走。
  卫从可乐自动贩卖机的后面出现,继续跟踪哲雄。
  哲雄感觉到背后的气息,再度回头一看。还是没什么人。哲雄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来到车站附近,哲雄上了天桥越过铁轨。一个爬楼梯的声音不断靠近,哲雄不禁屏住呼吸回头看。声音在半路上消失了,没有任何人跟上来。
  “有、有人吗?是谁在那里?”
  没有回答。
  是心理作用吧!哪会有亡魂!哲雄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他还是发着抖跑了起来。
  哲雄在一栋废屋前停下了脚步。屋子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可是穿过这里是回家的捷径。如果不走这里,就非得绕过新盖的大楼不可,那可是好大一圈哪。哲雄咋了咋舌,还是走进了废屋。屋里杂乱地堆放着电视、冰箱等大型的废弃物。哲雄正往这些废物间穿过去。
  哲雄一不小心被绊倒了,跌倒在地上。
  “好痛……”
  一个模特儿假人滚落到他面前。哲雄惨叫着站了起来,发狂似的往前跑,边跑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他跑进公用电话亭,拿出通讯录,按照号码打电话给千寻。
  答录机开始转动。
  ——我现在不在家。请在哔一声后,留下您的讯息。
  哲雄一边听着千寻的录音,一边恐惧地巡视四周。
  深夜时分,千寻才提着便利商店的塑胶袋回到住处。她进门以后,先按下答录机的钮,然后走进厨房。
  她把买来的东西一一放进冰箱。
  电话答录机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啊、啊、救命啊……
  千寻回头看着电话答录机,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会是谁呢?”
  ——我快被杀了!
  千寻呆立在厨房,两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
  星期一的傍晚,悦男把一个白色的信封投进邮箱。信封上写着‘大场卫先生收’。里面装着诚从屋顶上跳下来的连续照片。
  听到信落下去的声音,悦男露出一个冷酷无比的笑容,然后走进了百货公司。走在熙来攘往的人潮当中,他的目标是一楼的化妆品卖场。看到四周都是女客人,悦男突然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在陈列着粉饼的架子前停下脚步,拿起一盒粉饼。他打开一盒粉饼,里面的镜子闪着光芒,映出自己的脸。
  他的心情不由得高涨起来,心中想着——我终究还是无法爱自己以外的人哪!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了金色的粉饼。
  这时候,他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注意自己,一位穿着法兰绒西装的中年店员一直看着他。悦男回视着那个男店员,微微笑了笑,随即把粉饼放进自己的夹克口袋里。男店员慢慢地走了过来。
  “送给您太太的吗?”
  店员这样问道。
  “不是,是送给我自己的。”
  店员一把抓住悦男的右手腕。力道比想象的还强。
  三十分钟后,悦男在警察局的侦讯室里。门打开了,须藤和坂元走了进来。
  “是你指名要我们侦讯的吗?”
  坂元问道。
  须藤满脸惊讶的表情。
  “你是新见老师吧!?”
  悦男点点头。
  “你为什么……”坂元问道。
  须藤叹了一口气,低声问悦男:
  “你怎么会做这种事?不是就快结婚了吗?”
  他拿起桌子上的粉饼,百思不解,于是又问道:
  “这是送给森田老师的?”
  “不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坂元打开了调查报告书。
  “要写报告吗?”
  须藤对坂元做了个‘不必’的手势。坂元不满地点点头,阖上了报告书。
  悦男用非常优雅的语气说道:
  “那是我一时的冲动,能不能请你们放我一马?”
  “可是,你并不特别想要粉饼吧?”须藤问道。
  “嗯。大概是压力造成的精神问题吧!?”
  “我是知道老师很不好当啦!”
  “不,这跟职业没有什么关系。”
  悦男定定地看着须藤。
  “你真的是初犯?”
  悦男点点头。
  这时坂元突然拍桌子大叫起来。
  “你少来这一套。这么小看我们当警察的!”
  须藤制止了坂元,对悦男说道:
  “新见老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悦男交互看着眼前的两个刑警。脸上露出了微笑。我已经超越身为相机镜头的悲哀了——悦男心里这样想着。我满手脏污,可是眼前这两个笨蛋却不能奈我何。
  悦男以沉稳的语气说道:
  “我们来交换条件如何?”
  “什么意思?”须藤问道。
  “如果你们放我一马,放过我这个虽然只不过犯了一点小错,却等于犯下窃盗这个滔天大罪的人一马,我就提供一个珍贵的情报。”
  “什么的情报?”
  须藤毫不犹豫地立刻反问。
  “关于教师命案,杀害宫崎老师凶手的情报。”
  “少开玩笑了!警察花了那么多精力也没查到什么,你……”
  坂元不满地说道。须藤用手制止了手下。
  “你知道些什么?难道你有线索?”
  悦男高声笑了出来。
  “我说的可不是线索呀!我说的是凶手!”
  须藤锐利的眼神射向悦男。 在千寻的公寓,千寻和哲雄隔着桌子相对而坐。千寻回家后不久,哲雄又打电话来,千寻要他立刻过来。
  “今天学校发生了什么事?你不说老师怎么会知道?”
  “是……”
  “户田,在答录机里留话的是你吧。”
  哲雄低着头不说话。
  “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说什么‘我快被杀了’,把我吓坏了。”
  哲雄抬起头来。
  “是大场的亡魂。”
  “你在医院也曾讲过这种话。”
  哲雄的肩膀开始颤抖。
  “宫崎老师被杀和间中的意外,一定都是大场的亡魂造成的。”
  千寻一边倒茶,一边苦笑着。
  “什么亡魂嘛!”
  “有!真的有!”
  听到哲雄的语气那么坚定,千寻于是不说话了。
  “现在我成了被追杀的对象。不是我多疑,真的有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一直跟着我……”
  说到这里,哲雄惊怕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明白了。可是,如果真的是大场的亡魂,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老师您应该也知道,宫崎时常体罚大场。”
  “那不过是……”
  “那不是流言!我们大家都知道。”
  “那间中呢?”
  “那是因为……”
  “再说,大场怎么会恨你呢?那不是很奇怪吗?”
  哲雄颤抖得更厉害了。
  “户田,怎么了?”
  “下命令的不是我,是影山!”
  “什么事?”
  千寻觉得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难道……你们真的对大场?……”
  “用针筒刺他的是武藤。”
  千寻吓得说不出话来。
  “当时我阻止他们了,为什么大场还会找上我……”
  千寻觉得背脊发凉,她扭曲着脸,拼命地摩擦自己的手臂。
  “没想到他真的跳下去了。武藤那家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根本没有人阻止得了他。”
  千寻觉得喉咙一阵干渴,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
  “什么时候开始的?”
  “可恨,为什么是我……”
  “什么时候开始找上大场的?”
  “他转进来之后就开始了。因为他对兔子的事大放厥词,大家都觉得他太臭屁了。”
  “武藤的手臂是谁弄断的?”
  “是留……留加。”
  哲雄开始笑了起来。那是被扭曲的、不自然的笑声。
  “接下来就是我了,我一定会被杀的。”
  “我怎么……我身为导师,怎么现在才知道……他什么都没做呀!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时钟指针已经过了八点。哲雄趴在桌子上,喃喃地说着:
  “一个接着一个被杀了。”
  千寻从书架上拿出班级名薄,打电话给松野裕次。
  “我是修和学园的森田老师。您好,请问松野同学在家吗?啊?和户田约好要见面……”
  千寻压住话筒,向哲雄问道:
  “待会儿你要和松野碰面?”
  哲雄无力地摇了摇头。
  千寻又对着话筒说道:
  “请问,他有没有说在什么地方?哦,好……”
  挂断电话之后,千寻拨了大场家的号码。在响了五声之后。总算接通了。接电话的是夏美。
  “喂,这里是‘浪花亭’。”
  “我是修和学园的森田。”
  “啊,老师您好。”
  “请问大场先生在吗?”
  “他不在呀!白天我们吵了一架,然后他就一直没回来……”
  听到这里,千寻不由得放下了话筒。她极力压抑住剧烈鼓动的胸口。
  “镇定下来!不可能会这样的。你好好想想!”
  千寻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她随即跳了起来,对哲雄说道:
  “你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哲雄抬起头来,千寻已经匆匆离开公寓了。
  她跑下楼梯时,开始下起小雨来。千寻骑上停在楼梯底下的脚踏车,急速离去。
  雨愈下愈大了。
  千寻继续踩着脚踏车,她使尽了全力踩着。
  一辆大型卡车从旁边急驶而过,溅起的泥水喷了千寻一身。她连人带车倒了下来,手肘也擦破了。千寻皱着眉头,可是仍然继续奋力地踩着脚踏车往前冲。
  裕次抬起头,从废屋的窗口看着猛烈落下的雨,然后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哲雄这家伙搞什么?自己约了时间还迟到。”
  这时,一个男人撑着伞走了过来。男人慢慢走近,在裕次面前停下了脚步。
  裕次看到伞下男人的脸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畏缩地往后退。是卫。
  “在鞋箱里留纸条的是我。”
  卫说道。
  “间中俊平被摩托撞倒之前,指出了你的名字。”
  卫面无表情地摊开班级名薄给裕次看。
  “啊……”
  “他供出了所有欺负阿诚的人。”
  裕次的脸因为恐惧而扭曲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说了实话吗?”
  裕次摇摇头,继续往后退。
  “因为我杀了宫崎。”
  “啊……啊……”
  “阿诚的信上并没有写出名字,他只是写了狼跟鬣狗之类的字眼。”
  裕次把伞丢向卫。卫用手很轻地就把伞拂开,然后把裕次拉了过来,两手掐住他的脖子。裕次抓住卫粗壮的手臂,发出沙哑的声音。
  “救命……”
  千寻来到废屋前面,看到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她使出全力大叫道:
  “大场先生……”
  她丢下脚踏车,跑进废屋里。
  裕次的脖子被掐住,身体弯成了弓形。
  “住手!大场卫先生!住手啊!”
  卫瞄了跑过来的千寻一眼,可是仍然面无表情地掐紧裕次的脖子。千寻拼命抱住卫的身体。
  “大场先生,请你不要这样!我会让他们认罪。让他们承认欺负和体罚诚,并且接受法律的制裁。”
  卫毫不留情地更加用力掐紧裕次的脖子。千寻则拼命地想把他们两人拉开。
  “身为人,就应该将一切交由法律来审判啊!”
  “我不要当人,当一个人怎么为我儿子报仇!?”
  “请你住手!诚一定也不希望你这样做的!”
  “走开!”
  卫用一只手推开了千寻。
  裕次的嘴里吐出了白沫。
  “那孩子也有父母啊!”
  被推倒在地上的千寻大叫打道。卫闻言恢复了理智,双手松了开来。
  裕次瘫软在地上,千寻爬过去抱住了他。裕次剧烈地咳着,一看到千寻,眼泪便留下来,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千寻哽咽地说道:
  “这孩子也有父母。大场先生,他的父母也会跟你一样为失去爱子而悲伤啊!”
  卫出神地低头看着他们两人。
  “就交给法律吧!”
  卫朦胧中产生了幻觉,他仿佛听到了诚的声音。
  (我觉得很骄傲,我以身为爸爸的儿子而感到骄傲。爸爸、爸爸,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像你一样。)
  千寻抱着裕次,继续说道:
  “我会以导师的身份,证明欺凌和体罚的事实。”
  卫走进雨中,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背对着千寻走了。

CHAP9 少年的亡魂

CHAP9 少年的亡魂

在我的背上 有个发条
我会拚命的用到它坏了
或者是 直到我找到另一个玩具为止

你可曾 被当做玩具呢?
一定会轮到你的
而且 是毫不留情的

我想出生於
没有憎恨,没有轻视
柔和的世界裏
在没有竞争 相互体谅的世界裏
不会有彼此伤害
更不会有伤害别人的事情发生
那裏将会充满了人性的尊严

三年A班的教室里,到校参加暑期辅导的户田哲雄和松野裕次正在聊天。这时,教室的门‘嘎’的一声被打开了。
  “喂!你看……”
  哲雄打断了刚才的话题,对裕次说道。
  “什么事?”
  裕次回头一看,只见卫站上了讲台,把手上的信拿给大家看。
  “这是我儿子以前写给同学的信,他转学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都写在信上了。”
  班上的学生都冷冷地看着卫。
  “欺负阿诚的人全都写在上面。”
  哲雄和裕次不由得互看了一眼。他们寻找着和彦和俊平的身影,可是这两人都还没有到校。教室里开始喧闹了起来。
  “如果我把信交给学校,就会有人被退学。如果我交给警察,这些人势必会被移送法办。一旦确定有罪,就会被送去少年感化院。”
  话说到这里,卫用严厉的眼神扫视着班上的学生,然后继续说道:
  “可是,我并不打算这么做。因为就算我这么做,我儿子也回不来了。”
  这时钟声响起,有几个学生跑进教室,俊平也在其中。卫急忙说道:
  “我要你们道歉,但不是对我,是对我儿子。我要这些人合起双手,在我儿子阿诚的牌位之前承认自己的过错,同时向他道歉。这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愿望。”
  卫离开教室时,千寻正拿着教科书从走廊的另一端走过来。
  “大场先生……”
  卫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个头,便和她擦身而过。他又想起了诚在信中所说的话。
  (我的背上有发条。在被弄坏、玩腻之前,或者在他们找到下一个玩具之前,我只有任人无情地玩弄。)
  卫慢慢地走着。他走下楼梯,从球场绕到兔笼所在的内庭去。阿诚跳下来的屋顶……不,是被某个人推下来的屋顶,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白光。卫感到有些刺眼,便眯起了眼镜。
  “你果然在这里!”
  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卫回头一看,只见千寻站在那里。
  “一个学生告诉我,说你带诚的信到学校来。”
  “嗯……”
  “为什么要撒那种谎?”
  “撒谎?”
  “对,不要说名字,诚的信上根本没有提到任何名字。”
  “你告诉学生了?”
  “没有,我没有说……”
  “能不能请你守住这个秘密?”
  千寻两手抱在胸前,一脸疑惑的表情。
  “请你帮帮忙。我在教室里也讲过,如果真有欺负同学的事情,我只要求他们道歉,在阿诚的牌位前道歉。我的愿望就只是这样而已,请你不要说出来。关于说谎一事,我郑重向你道歉。因为我只有这个办法了,只有这样才能查出真相。”
  千寻将覆在额上的头发往上拨,头和额头上都是汗珠。她语气坚定地说道:
  “我不认为班上会发生严重到逼得诚走上绝路的事情。身为老师,我绝对相信自己的学生;不,应该说是我愿意这么相信。”
  卫原本以为这位老师是一个明事理的好女人,可是他现在认为,她毕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女老师罢了。
  “您会保守秘密吧?”
  卫逼视着千寻。千寻避开了他的目光,眼神不安地游移着。
  好不容易,千寻抬头看着卫,点了点头。
  “谢谢,那就麻烦您了。”
  卫转身正要离去,千寻又在背后叫住他。
  “可是大场先生……”
  卫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原本以为,大场先生已经淡忘了这件事。”
  卫默默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又抬头看了看屋顶。白色的光芒仍然在屋顶上闪着。
  这个时候,裕次、哲雄、俊平三人溜出了教室,来到图书室。这个突发状况让他们三个人开始担心了。
  “可恶,竟然写那种信……”裕次狠狠地说道。
  “怎么办啦?上面一定写有我们的名字。”俊平说道。
  “一、一定是大场的亡魂!不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跑出那些东西?”哲雄不安地说道。
  “不要怕。我想那是他生前写的吧?”裕次轻轻地拍着哲雄的肩头。
  “武藤那个可恶的家伙,现在居然还悠哉地跟家人出国旅游!”
  俊平隐藏不住心头的气愤。哲雄则小声地说道:
  “我想,还是去大场家道个歉吧!他不是说不会告诉警察,也不会告诉学校的吗?”
  “傻瓜!这种话怎么能相信!?”
  裕次心想,既然留加及和彦都不在,我得先稳住这两个家伙的情绪才行。
  “那我们怎么办嘛!?”哲雄问道。
  “唯一的办法,就是闭上嘴巴。”裕次说道。
  “如果影山在的话就好了。”
  俊平说完,大家都沉默了好一阵子。
  “回家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他吧!”
  裕次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从妇产科医院出来的夏美想抄捷径,于是穿过公园。她对医生一直不愿告诉她肚中的孩子是男是女一事感到不高兴。不但她自己很想知道,她更想告诉丈夫。夏美认为,对因丧子之痛而消沉的丈夫而言,让他多想想即将出世的孩子会比较好些。
  夏美在长椅前停下了脚步。她看到一个少年坐在长椅上,摆好相机,正在拍摄一群鸽子。那少年正是留加。
  “留加。”
  “啊……”
  夏美在留加身边坐了下来。
  “我听说你没有去上学啊?”
  留加点点头。
  “说的也是。你跟阿诚感情那么好,还曾经到我们家玩过!”
  留加又默默地点点头。
  “暑假没有去哪里玩吗?去找个地方透透气吧!或许不该这么说吧?我这个人很笨,不太会说话。”
  阿诚的后母和自己的母亲个性截然不同,所以留加并不讨厌她。
  “我们家原本唯一的优点就是气氛开朗、快乐,可是现在已经……留加也是摄影社的吗?”
  “是我邀诚参加的。”
  “哦,是这样的啊!现在回想起来,一切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慢慢改变的。还说什么阿诚偷了社团的相机。”
  留加惊讶地看着夏美。
  “咦?你不知道?哦,原来老师们真的保密了。”
  “老师们?”
  “就是森田老师和那个……哪,就是那个很帅的社团顾问……”
  “新见……”
  “对、对,就是新见老师。啊,我得回去做饭了。再见了,留加。”
  夏美站了起来。
  “不是这样的!”
  留加突然叫了一声。
  “啊?”
  夏美低头看着留加。
  “诚没有偷相机!”
  “真的吗?”
  “我……为什么……”
 
  留加抱住了头。是这样的吗?他想,是的,就是这样。可是现在才发现已经太迟了。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啊!?
  “留加……”
  留加开始颤抖。他被卷入了悲伤、愤怒、悔恨、不安和焦躁……种种前所未有的感情漩涡之中,仿佛迷失了自己。
  留加倏地站了起来,也没有和夏美说清楚,就自己跑掉了。他直接跑去学校。
  留加由正门进入校园,直接跑上楼进了摄影社。这里大概是唯一能找到线索的地方了。
  留加一一检查过架子和柜子,可是没有任何发现。
  他撬开诚以前的柜子,但里面是空的。对了!他突然想到——社会科资料室……
  留加小跑步到社会科资料室,开了门进去,开始翻查排得井井有条的书架。
  他将档案一一打开来看。
  这时候,下课钟声响了。 作者: 冰与毒 发布日期: 2004-10-23 在三年A班上课的悦男走出教室,在走廊上和千寻碰个正着。
  “啊,你早。”
  悦男耸了耸肩。
  “我……我向你道歉,我为上次的事情向你道歉。我只是一个没有经验的老师,却又自以为是。如果你觉得我干涉太多。我郑重地向你道歉。”
  “没有的事。”
  “我……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讨厌我……”
  千寻说着又眼泪汪汪了。
  “下一堂课就要开始了哟!”
  知道自己并没有得到谅解,千寻沮丧地垂下了头。她就这么低着头,转身要走回教室,悦男却叫住了她。
  “是我太孩子气,发了那么大的脾气,真对不起。我几次都想打电话给你,可是……在这里或许不太适合,不过……”
  悦男从上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小盒子,微笑着对千寻说道:
  “薪水不多,买不起什么好东西……”
  “这是?……”
  “不要在这里拆。里面是订婚戒指。”
  “老师,你真的要跟我?……”
  悦男点点头。
  “我想结婚。其他的事日后再谈吧!”
  悦男又笑了笑,然后便离开了。
  留加十分焦急。他依序翻看了悦男的抽屉,最后只剩下最下面一个抽屉,可是那个抽屉上了锁。留加从上层抽屉拿出刀子,撬开锁头。里面有一个白色信封。
  当他拿出信封里的东西时,不禁倒抽了一口气。那是宫崎体罚诚,以及在中庭欺负诚的照片。
  留加继续翻看那叠照片。其中还有送到他手上的小与和男人幽会的照片以及合成裸照。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背后说话了。
  “待会儿你会帮我整理好吧?”
  留加闻言立刻回头一看。悦男慢慢地关上了门,然后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留加站了起来。
  “当我知道你对大场诚的感情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友谊时,我痛苦得难以自拔。虽然我们是分开了,可是留加,我一直相信,我们会在另一个时空继续我们的关系。这是我的期望,我强烈地期望大场消失。”
  悦男深情地看着留加。留加却移开了视线。
  “偏偏就那么凑巧,他是转学生,正好成为众人欺侮的对象,又加上宫崎老师的体罚。所以,就这样,我只要在后面轻推一把就够了。我利用各种照片,让大家把怒气都集中到大场身上,而且让宫崎老师相信,那些照片就是大场拍摄的……”
  留加愤怒地瞪着悦男。
  “而留加,你也相信了。”
  留加走到窗边看着中庭,脑中一片混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悦男开始动手整理,他一边把照片收进信封,一边说道:
  “安排得够巧妙吧?事实上,我并没有直接参与什么行动。我只是按下快门而已。”
 
  留加突然尖叫起来。他拿起桌上的刀子,朝悦男跳了过去。悦男闪开之后,顺势抓住留加的手腕,把刀子甩落在地上。
  然后悦男紧紧地抱住留加。
  “留加,我好失望啊!我可是为了你,才把大场逼死的……”
  留加一脸痛苦的表情。
  “留加,为了你,不要说是杀人,我甚至可以为你而死。为什么你做不到呢?你为什么要变心,不再爱我了呢?”
  悦男说完推开了留加。留加倒在地上喘着气。
  “留加,当你亲口告诉我你对大场的感情时,我们之间就完了。留加你听好,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要重新开始了,而我也找到了新的爱人。幸运的是,那个人就在我的身边。”
  留加低着头,看着自己撑在冰冷地板上的双手。悦男捡起刀子,指着留加。
  “刀子不应该向着我,留加,你应该把刀子向着你自己才对。”
  留加抬起头来。
  “你仔细想想吧!我做了什么吗?我只不过是拍了些照片而已。杀死大场的是你和宫崎啊!”
  悦男用刀尖抵住留加的脸颊,轻轻地划了一下。血丝立刻渗了出来。
  “留加,你杀了自己所爱的大场诚。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还苟活着呢?”
  留加默默地紧咬住了下嘴唇。
  “你还是去死吧!说不定,你就可以到你所爱的人等着你的地方去了!”
  悦男把刀子放在桌子上。像念咒语般一次又一次在留加耳边说着。
  “留加,你去死吧!”
  悦男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
  千寻出神地坐在自助洗衣店的圆筒干衣机前,爱怜地低头看着手指上的订婚戒指。
  突然,一个男人的脸靠了过来。千寻大吃一惊,身体不自主地往后缩。原来是那个叫坂元宪吾的年轻刑警。坂元和上司须藤一起负责侦办宫崎的案子,目前正对修和学园的老师们进行侦讯的工作。
  可是这一会儿,千寻却没有想起这件事。
  “吓着你了吗?真是抱歉。”
  “你、你干什么?”
  “老师,是我呀!你不记得了吗?我是杉并北署的坂元宪吾啊!哪,在学校的会议室……”
  坂元拿出警察证件给千寻看。
  “啊,我想起来了。”
  “关于游泳池的杀人案,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当然可以,不过在这种地方……”
  他们决定到附近的咖啡厅去,千寻便和这位坂元刑警一起离开了洗衣店。
  千寻请坂元在外头等一下,先上楼把衣物放好。
  一进房里,电话铃就响了。千寻急忙拿起话筒。
  “喂?我是森田。”
  “这么晚了,真是对不起。我是影山的妈妈。”
  “啊,是,您好……”
  “我们留加有没有在老师那儿呢?他一早就不见了人影。”
  千寻看了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她实在不愿去想起以前大场诚行踪不明时的事情。
  “这样啊……”
  “我一直以为他躲在房里,没想到他竟然不见人影……我非常担心。”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那就麻烦老师了,谢谢。”
  千寻跑下楼时,才想起坂元在外头等着。
  “你开车吗?”
  “是啊……”
  “请载我一程,快!”
  “去哪里?”
  “就到附近而已。”
  “可是,是巡逻车哦!”
  “无所谓,什么车子都行。”
  二十分钟后,千寻和坂元抵达影山家。
  千寻看着联络薄,一个一个打电话联络。小与帮不上忙,在沙发上坐着;坂元则站在门口。
  “我是修和学园的森田老师,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请问松野同学在家吗?是,谢谢。啊,松野,我是老师。今天你有没有看到影山?……哦……嗯嗯,没什么事。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
  千寻打了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对不起,让老师这么操心。”
  小与说道。
  “应该的。我也一直很担心影山,他一直都没有来参加暑期辅导。”
  “两三天前,他好不容易才开始愿意出去散散步……”
  “话又说回来,影山到底会跑到哪里去……”
  一直保持沉默的坂元这么说道:
  “会不会在学校?”
  “这个时候?”千寻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大场诚是死在学校里的。”
  千寻与小与互看了一眼。她们同时了解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孩子好像是穿着制服出去的!”
  小与说完,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穿着制服的警察驾驶着巡逻车,载着三人前往修和学园。千寻和小与坐在后座。
  “影山太太,您不用太担心,我们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千寻说道。小与落寞地笑了笑,说道:
  “老师,我是个失职的母亲。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时间已经超过十二点半了。
巡逻车在正门停了下来。三个人一下车,就直接进入深夜的校园。没有人气的建筑物,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快的气氛。这个学校里已经有两人丧命了。
  三人爬上楼梯,穿过走廊,最后来到三年A班的教室。千寻立刻打开电灯。穿着制服的留加,正趴在诚的座位上睡觉。
  “留加……”
  小与心疼地叫了出来。留加慢慢地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
  “影山……”
  留加对千寻说道:
  “我正在跟诚说话。”
  然后他对小与说:
  “你为什么要来?”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呀!你突然不见人影,害得妈妈跟老师好担心。”
  “是吗?”
  “那么,影山同学,该回家了吧?”
  可是留加突然站了起来,飞奔离开教室。
  “留加!”
  小与惊叫了出来,三人立刻追了过去。
  “等一下!影山!”
  留加跑上了屋顶。月光将屋顶的水泥地染成一片淡蓝色。千寻马上追了上来。她想接近留加,可是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她看到留加用一把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不要过来!”
  “影山……”
  “我会切断动脉的!”
  在夜色的笼罩下,两人就这么无言地对视着。
  不久之后,坂元和小与也赶来了。看到儿子拿着刀,小与发出绝望的叫声。
  “留加!”
  留加的视线从千寻身上移向小与。
  “妈妈……”
  千寻说道:
  “影山,我知道你因为大场的事受到很大的打击。可是,就算这么做……”
  “是的,诚不会再回来。所以……所以我要去找他。我要去诚那里。”
  “留加,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再为难妈妈了!”
  “妈妈,所以我要去死啊!这样一来,您就不会再为难了,不是吗?从来没有人为我的出生而高兴过。奶奶,还有妈妈您都一样,身边的人都讨厌我的存在。我只是一个人孤单地活着,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休息。是的,没有一个地方……”
  没有人可以回答他这些话。
  “认识诚之后,我第一次,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呼吸到了空气。我第一次产生了欲望。我有了和人相知相惜的欲望……”
  “影山……”
  “老师,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办?如果发生核子战争或是大地震,当整个世界都毁灭的时候,您可以一个人活下去吗?”
  “怎么会……”
  “也许这么说夸张了一点,可是对我来说,诚就是这么重要。诚的死就是世界末日。我害怕再度被留在黑暗当中,我害怕这种感觉远超过面对死亡……我要像诚一样从这里跳下去。请你们不要伤心,对我来说,这样反而比较幸福。”
  “留加……”
  “影山!”
  “妈妈是爱你的呀!”
  “妈妈,再见了。当你说想把我带回家的时候,我真的好高兴。”
  “留加……”
  千寻用眼神示意坂元。
  留加丢下刀子,转身朝着栏杆跑过去。
  “留加!”
  坂元从一旁跳过来,抱住他的脚,千寻也立刻跑了过来,压住倒在地上的留加。
  “放开我!放开我!”
  坂元起身将留加的两手反剪压制住。
  留加放弃了挣扎,双眼空虚地望着栏杆的方向。千寻紧紧握住留加颤抖的手。
  留加用悲痛的声音说道:
  “是我杀了诚。是我杀了他……”
  “影山!”
  被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留加的眼泪流了出来。接着,他竭尽全力大叫了起来。
  “我杀了诚!我杀了诚!我杀了诚……”
  留加的叫声响遍了无人的修和学园。
  留加一直在自己的床上昏睡着。悦男面无表情地看着留加的睡容。
  小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千寻说道:
  “从那天起,他就一直沉睡着。”
  千寻轻轻地点了点头。这时悦男过来了。
  两人一起离开了影山家,朝地铁车站走去。他们俩默默地走上天桥。
  悦男停下脚步,俯视下面来来往往的车流。两人倚在栏杆上。
  “面对影山,我却一步也跨不出去。”
  千寻说道。
  “他手上拿着刀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嘛!”
  “不只是动弹不得,我甚至连阻止他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懂你的意思。”
  “我不但让大场丧命,也差点让他丢了性命,我是个失职的老师。”
  沉默了一会儿,悦男说道:
  “没有任何言语可以阻止他。”
  “是吗……”
  “因为我了解,影山留加非常孤独。在大场诚转来之前,他总是一个人。面对大场诚,他第一次对人有了感情。这种感情,不知道是爱情或者是友情……”
  “新见老师!”
  千寻低声呜咽着。
  “因为没有被爱过,所以无法理解自己内心所产生的感情。在无力控制的情况下,便会失去平衡。这种感情我懂,因为我的情况和影山一样。”
  千寻用泪眼看着悦男的侧脸。
  “记得我小时候,常常在公园荡秋千。当夕阳西下的时候,其他的小朋友都有母亲来接回家,可是,我的母亲却绝对不会来,就算我等了一整个晚上,也不会有人来接我。那个时间,我的脑袋里就会有像苍蝇嗡嗡飞着一样的声音。这个声音告诉我‘你是不必要的’、‘你为什么要生下来’。”
  千寻双手掩着脸,说道:
  “可是对我来说是重要的。”
  “什么意思?”
  “新见老师对我是重要的。”
  悦男露出微笑,手搭上千寻的两肩,然后抚摸着她那随风飘摇的秀发。接着,他用力地抱住千寻。
  晚上,公一郎来找小与。看着在床上熟睡的留加,公一郎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还是回到乡下奶奶那边比较好吧!”
  他说道。
  “你是说留加?”
  “一个从未见过的儿子,从国中才开始和你一起生活,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或许吧!”
  “下个月我要去新德里,这一次可能会呆很久。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去。”
  “……你老婆那边呢?”
  “老婆是老婆,跟你没有关系。小与,你是我的最好的收藏,不会输给世界上任何一件美术品。我不希望你因为养孩子这种无聊事而让自己褪了色。他成年之前的生活费用我全部负责,花多少钱都没关系。这样可以吗?”
  小与不说话了。
  “你的脸色不太好哦!”
  “留加不醒来,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真的只是一直睡?”
  “连眼睛也没有睁开过。”
  “那么还是去住院,让医生好好诊断一下比较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更重要的是,我刚刚提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留加是我的儿子。”
  “当然罗!可是,不管是你还是他,你们到底有没有身为母子的共识?”
  小与低下头来,不说话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情况也相当不自然。分隔多年的两个人要一起生活,实在是太困难了。”
  “留加说过,尽管我们的关系不好,可是他还是很高兴。当他听到我要带他回家时,他真的很高兴。”
  “小与……”
  她的眼里盈满了泪水。
  “我一直都太自私了。”
  小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到留加的房间去看了一下。桌上的笼子里,那只小白鼠仍然像往常一样在小铁轮上跑着。 作者: 冰与毒 发布日期: 2004-10-23 结束了一天的营业,卫把商号布帘收了进来。
  “大场先生。”
  卫回头一看,原来是须藤刑警。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卫默默地点点头。他往里面一看,夏美正在打电话。卫把布帘放在柜台上。
  夏美挂断了电话,说道:
  “老板说明天早上来修抽风机。”
  卫拿起夹克,说道:
  “我出去一下。”
  “你要去哪里……”
  话才说到一半,夏美就看到站在店门外的须藤。卫不在家的时候,这个刑警也来过好几次。
  “如果我回家得晚,你就先睡吧!”
  卫说完便走了。
  卫带须藤来到车站前的一家小酒馆。店内有一群上班族正闹得非常起劲。两人在吧台前坐定后,须藤说道:
  “哎呀!真是伤透脑筋了,一点线索都没有。”
  须藤点了啤酒,而卫则要了乌龙茶。
  “当警察真是辛苦啊!”
  “嗯,侦办每一个案件都一样,忙得几乎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我老婆也烦透了我这个工作,离家出走了。”
  “那真的是……”
  “我有个儿子,正在念高中。家里就我们两个人,乱七八糟的。哎!我那儿子不喜欢念书,将来像靠玩音乐混饭吃,简直就是在做白日梦……”
  “……”
  “啊,对不起,竟然提起儿子……”
  卫苦笑着说道:
  “没关系。对了,您说有事要问我,到底是什么事?”
  “哦,是这样的啦!刚刚我说过了,那个老师的命案,一点线索都找不到。所以我想先就有关系的人询问一些事情。”
  卫喝了一口送来的乌龙茶,然后说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啊……”
  “我只知道他是我儿子学校的老师,葬礼时还来过。我听到新闻时也吃了一惊。”
  “我也一样。由于职业的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人的生生死死,可是这次事件发生的场所……”
  “在游泳池。”
  “嗯,学校的游泳池。凶手为什么要选在那里,在那么容易引人注意的地方行凶……难道是突发的案件吗?不,应该不是吧!可是学校方面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也没有行凶的动机。”
  “……”
  “我曾试着把事情倒过来想。凶手是不是非得在那个地方行凶呢?即使是冒着可能被看到的危险。这么一来,在游泳池杀人就有某种含义了。”
  话说到这里,须藤停下了话匣子,在杯子里倒了啤酒,一口气喝光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就算是预谋杀人吧,其中也有疑点。”
  “什么意思?”
  “我是指杀人的手法。一般而言,如果有预谋,那么凶手应该会用刀子之类的凶器。可是,被害人身上并没有刀伤,只在头部有被有棱角的木棍之类的东西殴打过的伤口。凶手并没有打算以此造成致命伤。”
  须藤拐弯抹角的说法终于让卫感到不耐烦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纯粹是我个人的推测……凶手一开始就不打算在游泳池边杀人,而是企图让被害人溺死。被害人是体育老师,而且是柔道黑带,照一般的想法来讲,这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计划。我甚至怀疑凶手不只一个人。”
  卫觉得喉咙有些干渴。他很想在这个时候自首,可是,他不能这么做。因为复仇的行动才刚刚开始。
  “可是这并不对,凶手确定只有一个人。而且他利用被害人在游泳池中挣扎时将之杀害,并不想一击就要了被害人的性命。”
  卫伸手拿起杯子,把乌龙茶端到嘴边。
  “好强烈的杀气啊!凶手应该就是这样杀了那个柔道黑带的体育老师。不论是多么孔武有力,或是会不会功夫,任何人在腾腾的杀气前都会失去抵抗的能力。当凶手显露出强烈的杀气时,一般人都会变得手足无措,只知道害怕。”
  卫恢复了原来的镇定,说道:
  “你这些话真教人毛骨悚然啊!”
  “是啊,是很恐怖,若只是金钱上的瓜葛,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烈的杀意;女性也不可能有这种力量。事实上,被害人也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
  “哦!”
  “那么,有什么人会对这么一个体育老师发泄这么大的怒气呢?没有!不管我们怎么找,一直到我们听到某个传闻……”
  我岂能栽在你手上?卫在心中忖道。胸中有憎恨随着呼吸的起伏愈来愈盛。
  “听说被杀的老师曾经体罚过某个学生。”
  “原来如此。”
  “那个少年后来自杀了。就是你的儿子。”
  卫抬起头来。须藤盯着卫的眼睛说道:
  “凶手就是你吧?”
  卫避开须藤的视线,看着吧台对面的墙壁。墙上挂着一幅覆盖白雪的山岳照片。那是一座壮丽的山。真的会有那么尖挺的山峰吗?卫心里想着。
  卫又看着须藤的眼睛。
  “证据呢?”
  须藤耸耸肩。
 
  “没有,完全没有。所以我才会对你说这些话。同样为人父亲,我很了解这种心情。可是,有罪就该接受制裁。”
  就算是去坐牢,甚至被判死刑,对现在的卫而言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但如果现在就自首的话,那些满手脏污的人就得以逍遥法外了。这是最不可原谅的事情。
  卫憎恨着眼前这个身为执法者的须藤。法律这种东西,如果可以彻底查明诚死亡的真相,可以让犯人尝尝和诚一样的痛苦的话,自己就不需要这么辛苦了。可是法律却充满了漏洞,无法把诚还回来,甚至无法查明是谁杀了诚。既然如此就算了,就由我这个做父亲的来讨回公道吧!
  这种憎恨、轻蔑须藤刑警的心情,使得卫恢复了冷静。
  “如果我……”
  卫一开口,就看出须藤开始紧张了。
  “如果我是凶手,我回去自首。”
  “嗯,事实上我也这么认为。因为你心胸坦荡,不是那种可以掩藏罪行,继续过太平日子的人。”
  须藤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搔了搔头,叹了一口气。
  “这倒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推理。可是,事实可不像小说啊!”
  卫一口喝光了乌龙茶。
  由于卫回来得晚,夏美已经先睡了。可是她觉得好像听到玻璃窗破裂的声音,于是睁开了眼睛。心想……啊,终于回来了!
  夏美从棉被里爬起来,打开纸门。
  可是那不是卫。她看到了三条人影,正在起居室里翻箱倒柜。夏美吓得心脏都快听了。她的膝盖不停地发抖,可是仍然使尽全力大声呼叫。
  “小、小偷啊!”
  黑暗当中响起了简短的对话。
  “糟了!”
  “快逃!”
  人影一齐跑到楼下的店面,企图逃出去。其中一个被什么绊倒了脚,跌了一跤。夏美死命地追上去,想抓住小偷的背。一阵你推我挤,小偷还是逃走了。
  夏美打开电灯一看,橱柜和架子都已经被翻得一团乱了。
  夏美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当场无力地蹲了下来。
  “对了,打电话报警!”
  就在她正要拿起话筒的时候,卫回来了。
  “阿锵!刚、刚才有小偷。”
  卫看着乱七八糟的起居室。
  “我跟小偷拉拉扯扯,在其中一个小偷的脸上抓了一把,抓下了一层皮。啊!我得赶快报警!”
  “不用了!”
  “咦?”
  “啊,对了!存款薄,还有我的私房钱!”
  夏美急忙跑去检查柜子。
  “还在!真是太好了。阿锵,没事了。”
  “哦!”
  卫在东西散乱了一堆的起居室坐了下来。
  “阿锵,我有话跟你说。”
  夏美在卫的面前坐了下来。
  “什么事?”
  “你跟警察先生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
  “不会没什么吧?警察怎么会没事就往我们家里跑?”
  “……以前也来过?”
  “来打听不在场证明什么的。”
  “这样啊……”
  “我当然是不相信那种事,可是那一天,就是雨下得很大的那一天,你出去外送,好久才回来啊!”
  “是这样吗?”
  夏美哭起来了。
  “告诉我!告诉我实话!”
  “不要说这些无聊话!”
  “我们是夫妻呀!不要瞒着我,快告诉我实话!”
  卫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知道啦!你想问什么,我都会老实说。”
  夏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睁大了眼睛,眼中闪着光芒。好漂亮的眼睛啊!卫不禁在心里想着。
  “宫崎老师……”夏美说着顿了一下,“是你杀的?”
  卫强装出笑脸,慢慢地摇了摇头。夏美见状微笑着抱住了卫,卫也紧紧抱住她。
  “小傻瓜!你肚子里有孩子,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呢?”
  “人家担心嘛!这样对胎教不好呀!”
  “嗯……我知道,别哭了。”
  在卫的怀抱里,夏美心满意足地点了好几次头。

CHAP8 父亲的复仇(二)

CHAP8 父亲的复仇(二)

时间啊!时间
彷佛我流血的伤口将会愈合
黑暗将会被光明给赶走
一切就让它过去吧!

希望 快乐的那一天早一点来临吧!
狼啊! 它们是没有良心和痛苦的
因为成群结队
所以连罪恶感都没有
如果 我有钢铁般的身体
就可以抵抗它们了
不论再尖锐的利牙
也不能咬断
钢铁般的身体和坚忍的意志

千寻来到多摩川的河边球场。少棒对的球员正在练习,穿着制服的卫拉开喉咙大声吼着。千寻牵着‘芋头’,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卫一看到她,便走了过去。
  “您又开始当起教练啦?”
  “前一阵子,我的心情实在太乱了,也为老师惹了许多麻烦。我竟然还抱着骨灰盒去学校……”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的。”
  “阿诚火葬之后,看到那些他生前写的信,让我觉得那就是他的遗书,所以情绪就爆发出来了。”
  千寻点了点头。
  “也许是我在推卸责任吧!如果我是个称职的父亲,或许儿子就不会……在责怪别人之前,我……”
  在大太阳底下,生就一付结实体格的卫,双眼噙着泪水。可是他随即压抑住自己的情绪,努力挤出一张笑脸。
  “那家店也不能老是关着,毕竟我还有贷款的压力。”
  千寻轻轻地点了点头。
  “再说孩子在秋天的时候会生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哪!”
  虽然卫是这么说,可是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把诚所写的信全都背了下来。儿子信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玻璃碎片般刺痛他的胸口,他的心头还淌着血。卫在心里头发誓,那些逼得儿子走上绝路的人,他一定要向他们讨回这笔血债。
  (时间啊!时间!这样黑暗的生活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像我流着血的伤口愈合一样,重见天日呢)?gt;
  一定会的,阿诚……卫在心里这样对诚说道。那一片阴霾将会由我来扫除。或许现在才行动太迟了了些,可是,一定会重见天日的……
  卫站了起来,对着球员们吆喝。
  “好!全体集合!”
  卫走向垒包,将孩子们集合起来。球员们开始练习传球。
  千寻也站了起来,带着芋头爬上堤坝。天空看起来好高,真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练习结束之后,卫前往夏美就医的妇产科医院。夏美复原的情况相当良好,终于可以出院了。
  卫到达医院的时候,夏美已经收拾好了。卫和护士打了声招呼,便拿着行李走出医院。
  “明天想不想出去走走?”
  在大门前等计程车的时候,卫这样问道。
  “明天?”
  “嗯,反正还没开始营业嘛!去横滨吃些好吃的东西如何?干嘛?吓呆了呀?我是觉得,夫妻偶尔也该一起出门散散心,才会这么提议的呀!”
  “算是约会吗?”
  卫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
  “没错!就是约会啊!而且,你不是也该买些宽松的衣服了吗?”
  “那叫孕妇装。”
  “嗯,看你肚子也渐渐凸起来了。”
  “不是凸起来,这叫愈来愈显眼。”
  “哎!这种小事干嘛斤斤计较?”
  “哼!这可差多了!”
  卫收回嬉皮笑脸的表情,正经地说道:
  “还有啊,我要再像从前一样努力工作了。朝着还清贷款的目标努力。”
  “……嗯。”
  夏美轻轻地依偎着卫。
  在摄影社里,宫崎粗鲁地四处搜寻着。
  悦男无奈地说道:
  “请不要弄得乱七八糟的嘛!”
  “把钥匙给我!哪!就是这个柜子的钥匙!”
  “这一次到底又怎么了?”
  “你别管,钥匙拿来就是了!”
  悦男没有办法,只好把一串钥匙交给宫崎。宫崎抢过钥匙,打开每一个柜子来查看。
  “难道跑出女装的照片了?”
  宫崎一听,恶狠狠地转身瞪着悦男。悦男两手一摊,做出无辜的表情。
  宫崎打开挂着大场名牌的柜子,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他生气地关上了柜子。
  “可恶!一定是摄影社学生搞得鬼!”
  “所以我才问你这次又是什么照片啊!”
  “我上课时的照片。”
  “什么照片让你这么紧张?”
  “那些照片被动了一些手脚。”
  “动了什么手脚?”
  “看起来好像是我在体罚学生。”
  “你在哪里看到了那些照片?”
  “大场的父亲拿着那些照片来威胁我。我当然是狠狠地踹了他一脚,而且把照片都撕了。我还告诉他,我要反过来告他破坏名誉。”
  悦男闻言眯起了眼睛,好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可是,如果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那就麻烦了!像我们这种私立学校,即使是小小的流言都会闹出大问题的。”
  “这话倒是没错。”悦男说道。
  “学校好不容易才将媒体的报导给压了下来。我个人是无所谓啦,可是为了学校和其他学生,事情最好能随着时间永远消失。”
  悦男深呼吸了一下,然后用冷静地声音说道:
  “这是某人做的好事吧?你不认为是某人吗?”
  “某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就是当事人嘛!大场诚啊!”
  宫崎瞪大了双眼。
  “怎么会是死人做的?”
  悦男仿佛把宫崎看穿了,微笑着说道:
  “哈,当然是开玩笑的啦!”
  “真是无聊,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宫崎愤怒地离开了摄影社。他的头脑真是太简单了。悦男苦笑着忖道。他认为,就是因为有这种老师,所以教师这种工作才会让人有些瞧不起。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
  “我是新见。”
  “老师……”
  是外线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留加的母亲小与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头在鼓动。可是,他仍然以平静的声音回应。
  “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
  “到底怎么了?”
  “留加变得有点奇怪。总之,是不是可以请你过来一趟?”
  “我知道了。”悦男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将被宫崎打开的柜子全部锁好,离开了摄影社。然后遭修和学园的门口拦了部计程车。 悦男在公寓前下了计程车,快步跑了进去。
  满脸惊慌的小与开了门,请悦男进去。
  留加房里正传出咚咚的撞击声。小与敲了敲门。
  “留加,你在做什么?留加?”
  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撞击声仍然响着。
  “留加,你开开门哪!留加!”
  小与拉了拉门把,可是留加从里面反锁了。
  “钥匙呢?”悦男问道。
  “那孩子拿走了。”
  悦男稍稍站开了些,然后用身体去撞门。可是门并没有被撞开。他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用肩膀去撞。
  几次之后,木门终于被撞开了。小与一冲进房内,立刻尖叫了一声。悦男隔着小与地肩膀看到留加,不禁倒抽了一口气。留加正用头撞着桌面,额头上满是鲜血。
  悦男跑过去抱住他的肩膀,然后回头对小与说道:
  “快去请医生来!”
  小与点点头,赶快跑去客厅打电话。
  “留加,是我!你听到了吗?”
  留加一付茫然的样子,随即瘫软了下去。
  “不要害怕,我来陪你了。”
  留加的眼神空洞,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一赶到,马上帮留加诊治。医生临走时表示,留加额头上的伤并不严重,问题在于他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
  在小与准备晚餐的那段时间,悦男一直陪在留加身边。
  头上绑着绷带的留加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还好伤得不太严重。”
  留加没有说话。
  悦男温柔地抚摸着留加的头发。
  “留加,我会治疗你心中的创伤。你该知道,我比谁都了解你。”
  留加看着悦男,眼中没有一丝生气。
  “老师……”他喃喃地说道。
  “我马上来。”
  悦男站起来,过去熄掉了电灯。
  夏美整装完毕,对着在浴室里的卫叫道:
  “阿锵,我准备好了!”
  “有刮胡膏吗?”
  “不就在那里吗?”
  “邮件!”邮差从半开的门钻了进来。
  “啊!请放在那里就好了。”夏美说道。
  不久之后,他们两人搭上电车,依照计划前往横滨。
  中华街、码头、山下公园、观海塔。横滨的风景实在教人怀念。
  他们提早在中华街吃了午饭。
  “时间太赶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刮干净?”
  卫抚着下巴说道。
  “好久没有一起出来逛了。这是结婚之后的第一次吧?”
  “是吗?”
  “是啊!你就是那种不给上钩的鱼饵吃的男人。”
  夏美说着指着卫。
  “那你就是那种上钩之后就变得贪吃好色的女人!”
  “你说谁呀!”
  两人相视微微一笑。
  “这次我想开发一些新菜色。我们的店面格局太朴素了,应该配合季节做些变化才行。对了,夏天可以推出清凉消暑的凉面,或是放上一大块炸肉的豪华拉面;秋天呢,就推出爱情锅贴好了。”
  “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勉强比较好。”
  “什么意思?”
  “你看,我们又没有请帮手,采买等准备工作可是很累人的!”
  说完,夏美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什么话!?总之偿还贷款是首要任务。我的身体强壮,少睡一点也不要紧。”
  “阿锵……”
  “倒是你,前一阵子就是太过操劳,才会病倒。”
  “如果你累倒了,我怎么办?”
  “对哦!我们又没保多少险。”
  夏美看着卫,不禁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卫回想起来,自己就是爱上了她这张笑脸。
  “事实上,我已经偷偷增加保险金额了。”
  “什么?”
  “没错呀!有备无患嘛!”
  “你是说真的?”
  “开玩笑的啦!人家爱你嘛!”
  夏美闭上眼睛,嘟起嘴巴。
  “傻瓜!人家在看哪!”
  “啊,对了,还有东西忘了买。”
  “还买啊?我已经拿不动啦!”
  “最重要的还没有买呀!哪,就是孕妇装啊!”
  “对哦!那就去百货公司吧!”
  夏美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夏美很早就上床了,可是卫一直睡不着。他看着挂在起居室里的诚的遗照。
  卫打开厨房的电灯,来到楼下的店里,动手整理吧台上的晚报和邮件。
  “阿锵?”
  夏美也醒了,出声叫卫。
  夏美起床走到起居室。她看到卫蹲在店里,浑身一直发抖。夏美大吃一惊,急忙下楼来。
  “阿锵!你怎么了?”
  “阿诚说他好恨哪!”
  卫说着哭了起来。
  “他告诉我他好恨……他要我替他报仇。”
  夏美紧紧地抱住卫。
  “阿锵,你要坚强一些啊!”
  “阿诚他……”
  这时夏美注意到,卫的右手上紧紧地握着一个白色信封,上面写着‘大场先生收’——
留加仍然拒绝上学,悦男便带他来到湖边。千寻想约他去看电影,可是留加这种情况,悦男实在一点兴致也没有。他告诉千寻晚上再去她家,把看电影的事拒绝掉了。
  站在苍郁的树林前,悦男面对着湖水,正在拍摄着湖边的小昆虫,留加则出神地坐在他身边。
  “留加,镜头真是不可思议的东西!竟然可以这么准确地抓住事物的本质,将一刹那冻结住。”
  留加没有说话。
  “曾经有个摄影记者,在战场上连续拍摄自己失去的、正冒着鲜血的脚,丝毫没有感到痛楚的存在。对于自己面前如蝼蚁般被残杀的孩子也一样,没有丝毫的同情。透过镜头,平常不敢用肉眼正视的事物都不再让人感到痛苦或恐惧了。然后这种感情会渐渐沸腾起来,最后,就得寻求更刺激的对象了。这或许是一种精神病,但会让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踏进了神的领域。”
  听了这么一段话,留加依然没有开口。看着留加这个样子,悦男不禁露出了笑容。
  “留加,你相信命运吗?你相信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引导着所有的事物吗?”
  一直看着湖面的留加,把视线转向悦男。
  “留加,我跟你可以共同拥有这些,是命运载引导着我们。遗憾的是,我们现在还只能停留在取景窗中的世界……”
  留加突然又把视线转向湖面。悦男耸了耸肩,再度经由相机的取景窗窥视着四周。
  在湖畔逗留了大约两个小时之后,悦男送留加回家去了,然后他怀着有些沉重的心情,拦了计程车前往千寻的住处。位于二楼的房间仍然亮着。
  他按了电铃。
  “我是新见。”
  “来了!”
  千寻穿着牛仔裤配上削肩上衣,头发束在脑后;素着一张脸,只涂了淡淡的口红。
  “今天吃面哦!而且是流水凉面。”
  悦男进屋时,流水台已经准备好了。
  “咦?这是在哪里买的?”
  “邮购的呀!请坐!”
  “啊,肚子好饿!在亲戚的法事会场也没能好好地吃一顿。”
  千寻惊讶地问道:
  “法事?”
  “嗯,所以我才请了假。”
  千寻一脸惊讶,不说话了。
  “怎么了?”
  “今天我到影山同学他妈妈的店里去,把暑期辅导的计划表拿给她。她告诉我,新见老师今天又带影山同学出去了。好了,可以打开开关了。”
  “我是摄影社的顾问,而且他在一、二年级的时候也是我的学生。关心学生难道也错了吗?”
  “不是的,我并没有责怪老师的意思。只不过,现在我是他的导师,我想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一声……”
  向来非常冷静的悦男,竟然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义务每件事都跟你报告吧!”
  没想到悦男会有这样激烈的反应,千寻不禁感到退缩。
  “你听好,影山因为大场的事受到很大的冲击。一个从来没去探过学生的老师,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导师!?”
  “因为他母亲只说是感冒发烧……”
  悦男打断了千寻的话。
  “我可是非常注意!因为那种年龄的孩子们都很纯真。我是他一、二年级的导师,而且又是社团的顾问。他整天闷在家里,情绪会变得更加低落,所以我才又带他到空气比较好的地方去透透气。”
  “老师……”
  “不是只有对影山如此,不管哪个学生碰到这种情形,我都会这么做。即使是在校外,老师对学生也有责任啊!”
  “对、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悦男显得十分焦躁,往桌子一拍站了起来,然后便离开了。
  “老师!”
  千寻原本想追上去,但还是放弃了。
  凉面机器在桌子上旋转着。千寻坐在椅子上,兀自发着呆。
  修和学园里,学生们正在清扫游泳池。宫崎用阴险的眼神从另一头检查过来。
  “混帐东西!根本没有扫干净!全部重来!”
  学生们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整理。
  宫崎得意地微笑着,在泳池边的椅子上躺了下来。学校这种地方,而且又是男校,实在是太适合自己了。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自己稳坐权力的顶端,连被女人拒绝而产生的自卑感也可以隐藏起来。可是话又说回来,如果这些国中生将来都上了高中,甚至进了有名的大学的话,应该都会和年轻貌美的女孩子谈恋爱吧!一想到这里,宫崎不禁又觉得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不久,宫崎便在椅子上打起盹来。当他睁开眼睛时,发现学生都走光了。
 
  穿过树枝隙缝的阳光,从窗口照向游泳池,在水面上荡漾着。这个时候,入口的门慢慢地开了,然后又关了起来。
  宫崎并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正想好好地再睡上一觉。可是,映在脸上的人影却使他张开了眼睛。提着外送提盒的卫站在他面前。
  “大场先生……”
  卫一言不发,直挺挺地站着。宫崎故意伸了伸懒腰,打着呵欠站了起来。
  “我大概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外送吗?这么远的地方也送啊?”
  卫仍然没有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交给宫崎。
  宫崎从信封里取出照片,那是上游泳课时的照片。有宫崎把诚的脸压在水中的情景。宫崎苦笑着说道:
  “又来了!”说着,宫崎的眼光由照片移向卫面无表情的脸,劈里啪啦吼道:“你有完没完!我已经警告过你,这次我真的要提出告诉了。真是恶心!”
  宫崎拿着照片,径自往游泳池的出口走去。
  卫静静地跟在后面,出其不意地挥起手上的提盒,毫不犹豫地往宫崎的头上打了下去。宫崎低声呻吟着跪了下去,他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手上的照片掉进游泳池,散落造水面上。
  “好痛啊!你搞什么!”
  卫面不改色地慢慢走近宫崎。
  “喂……喂!不要过来!”
  卫仍然面无表情,走得更近了。
  看着卫那面具般没有表情的脸,宫崎突然心生恐惧。这个身高比卫高,臂力也应该强过对手的体育老师,现在竟然像一只被蛇盯住了的青蛙一般无助。
  宫崎从地上跳了起来,不断往后退。卫那强烈的愤怒,或者应该说是明确的杀意,将宫崎逼得走投无路。
  “救……救命啊……”
  卫什么话都没说,一拳击中宫崎的脸。宫崎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游泳池里漂着好几张照片。卫凝视着那些照片。宫崎循着卫的视线,知道卫正在想什么,便急忙为自己辩解。
  “不……不是这样的!”
  卫根本不听他辩解,一把抓住宫崎的胸口,把他拉了起来,使尽全力挥出了右拳。宫崎一个筋斗又倒在地上。
  卫慢慢地走近倒在地上的宫崎。宫崎抓起靠在墙边的拖把,粗鲁地挥动着。他一边后退一边吼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卫用左手挡住宫崎的攻击,右手一把抢过拖把,随即用拖把柄戳向宫崎的肚子,又用脚猛力一踹。卫不断在池边追打宫崎,最后把宫崎踢落了水中。平静的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波浪。卫追着宫崎,也跳进池子里。
  卫扭住宫崎的手臂,企图勒紧他的脖子。宫崎吐着水,不停地喘气,说道:
  “我承认!一切都是我不好!”
  卫又猛揍宫崎。宫崎喷出了鼻血,眼中尽是恐惧。
  “等等!等一下!我……我承认。我承认我曾经体罚过他。”
  但是卫仍然毫不留情地继续出拳。
  “为、为什么……”
  卫喘着气,喃喃地说道:
  “阿诚,我没有忘。我没有忘记你。”
  卫的眼神空虚,揍人的手仍然没有停下来。
  “求……求求你。饶我一命。”
  卫抓住宫崎的头,一口气压进水里。
  “我不会忘记你的……”
  “不、不要啊!”
  卫的手丝毫没有松开宫崎脖子的意思。
  “当时我儿子一定也这样求过你。”
  因为喝进了好几口水,呛到了的宫崎剧烈地咳着。
  “那时候他一定曾求你住手也一定求过你好几次吧!”
  “救命……”
  “我的儿子也一样……”
  不久之后,原本剧烈震荡的水面恢复原有的平静。这时,雨水开始滴滴答答地落在玻璃窗上。
  不一会儿,雨便哗啦哗啦地下大了。
  卫慢慢地从游泳池爬了上来。走出校外,它把提盒绑好,在倾盆大雨中跑了起来。 第二天举行结业典礼,修和学园的全体师生都在体育馆集合。
  米田和村田正唏唏嗦嗦地交谈着。
  “今天是结业典礼,怎么没有看到宫崎老师?”米田说道。
  “大概又去相亲了吧!”村田说。
  “咦,相亲?”
  “都已经四十多岁了,真是白费心机呀!”
  校长新藤在讲台上讲着一些刻板的训示。
  “暑假期间,希望各位同学也不要松懈下来,大家一定要有荣誉心、自律心,因为你们都是具有优良传统的修和学园的学生。”
  这个时候,老工友正在锅炉室伤着脑筋。温水调节阀和排水阀是靠在一起的,可是游泳池的排水阀却突然停住了。
  老工友走出锅炉室,前去游泳池查探。他狐疑地看着池内,突然吓得脚都软了。
  “啊、啊……”
  他想大叫,可是却叫不出声音来。宫崎的尸体被吸进了排水口,他的头发在水面上漂浮着;惨白的脸上,双眼像是被什么吓着似地睁得大大的。
  “哇啊……”
  老工友总算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事情立刻就传了开来,结业典礼的会场骚动了起来。学生们都被赶回教室,而响着警笛的巡逻车也马上来到学校。教室里的学生们纷纷探出身子,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游泳池外面拉起了绳子围住,许多穿着制服或是便服的警察包围住现场,并正在向发现尸体的工友和羽柴等人问话。鉴识课人员的相机不断地闪着镁光灯。 当天晚上,悦男去探视留加。小与不在家,大概是到店里去了。
  留加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
  “留加,今天学校里演了一场好戏哦!”
  悦男看了看手表,打开电视,转到正在播报新闻的频道。不久,便开始播报宫崎死亡的消息。
  ——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分左右,位于东京都杉并区的修和学园,国中部的体育老师,四十二岁的宫崎信一,被发现死于该校的室内游泳池内。警方判断为他杀,目前正在进行调查——
  留加没有任何反应,默默地看着电视。
  “我帮你换绷带吧!”
  悦男说完,留加便转过身去。
  “绷带拆掉时可能会有一点痛。”
  留加不想回答他。
  “留加,我没有想到还能像现在这样跟你独处。”
  “第一次跟一向沉默的你交谈,是在两年前的夏天吧?那时的你,正为和分离已久的母亲之间的代沟而苦恼着。不对,应该说,你对母亲和男人的关系感到绝望。而我也一直对姐姐有着同样的厌恶感。一开始,我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超越了年龄和性别,让彼此的灵魂交织在一起。不是吗?”
  留加凝视着悦男,可是仍然很快地就把视线移开了。
  对从小失去双亲的悦男而言,姐姐园子就是母亲的替身。最早的时候,他们姐弟分别被亲戚收容,那时悦男只知道哭。园子好不容易高中毕业之后,便把悦男接到自己的公寓去住,并帮他缴高中的学费。悦男从来不曾违逆过姐姐,可是姐姐对男人的媚态,却让他从心底感到厌恶。
  “留加,我们之所以不幸,是因为我们还有受缚于道德的理性。你想籍着每天拍摄森田老师的照片,来取得心态的平衡。这种心情我了解,相信也只有我才了解。我也很清楚为什么你会选择森田千寻。因为她拥有许多我们可以接受的特质,纯洁、天真的特质……”
  悦男拿下纱布时,留加皱了一下眉头。
  “可是,有些时候她也让我很难以忍受。留加,为什么我就是离不开你呢?难道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我们没有肉体关系,也不企求什么。难道这样的爱也不被允许吗?”
  “爱?”
  “嗯,是的。因为离开了我,你也变得如此痛苦……”
  “我……”
  留加的眼中涌出了泪水。悦男亲了下他额头上的伤口,然后移向嘴唇……可是留加低下了头,避开了悦男,然后说道:
  “我爱诚。”
  “什么?”
  “那和跟你在一起时的感觉不一样。就算他永远不知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做朋友……”
  说完,留加盯着悦男的眼睛。
  悦男轻微地颤抖着。
  “留加,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大场逼得走投无路,我……”
  留加的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悦男倏地站了起来,好像逃走一样地离开了。
  小与出去熄掉招牌的灯,然后走回店里。
  卫一个人坐在吧台前喝着酒。接着小与关掉了卡拉OK。
  “啊,招牌已经熄啦?”
  小与绕进吧台,说道:
  “没关系啦!”
  卫的身体颤动着。
  “你冷吗?”
  “不是……”
  虽然这么说,可是卫的身体仍然不停地抖着。
  “老板娘曾经害怕过什么吗?”
  “害怕?男人都很让人害怕呀!”
  “哦……”
  “小时候大概很怕死。一到晚上,我经常一个人躲在棉被里哭。但自从父亲死后,这种感觉就慢慢消失了。或许是身旁的亲人一去世,对死亡就不再那么恐惧了。”
  “嗯,我也一样。”
  小与有感而发,说道:
  “……关于令郎的事,我真是感到很遗憾。”
  “不,请你别放在心上。”
  “大场先生,那你呢?你害怕过什么吗?”
  卫一口喝光杯中的威士忌。
  “我跟你说过,我那死去的老婆跟老板娘长得很像。”
  “嗯,你是说过。”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请你说‘我原谅你’。”
  “令郎的事已经……”
  卫焦躁似的用颤抖的手拍打着桌子。
  “说你原谅我!”
  “大场先生……”
  豆大般的泪水从卫的眼中流了出来。
  “请你什么都不要问,只要说你原谅我……”
  “我……我原谅你。”
  好像终于得救了似的,卫发出了微笑。
  “谢谢你。”
  说完,他站了起来。
  “晚安。”
  卫踩着蹒跚的步伐离开了。

CHAP7 父亲的复仇(一)

CHAP7 父亲的复仇(一)

我感觉到渐渐无法吞咽了
就算是吃下去
也会马上吐出来
在学校是这样
在家裏当然也是
别说是吃了 就连睡觉也无法入眠
我多 害怕见到明天的阳光 太阳啊!
请你不要照亮我 黑暗啊!
求你把我 永远的隐藏起来
这种痛苦 就好比被猫尖锐的爪子给玩弄
又被凶猛的狼群追逐

而撕裂了身心
忘却悲哀,愤怒
与欢喜的表情
我将成为一颗石头
感觉不出一丝的






卫决定将“浪花亭”暂停营业。失去儿子诚的悲哀,正慢慢转变成深深的怀疑,和对不知名的敌人的憎恨。身为父亲的他,决定要亲手解开事情的身相。
夏美准备好晚餐后,先在诚的遗像前简短地合十默祷,然后她对着二楼呼叫:“阿锵晚饭准备好罗!”
房间只亮着台灯,卫坐在桌前看着诚写给凉的信。信反复看了可能有几十遍。可是,不论看了多少遍,他总有些地方不明白。但可以确信的是,信里充满了不安。
(我渐渐食不下咽。就算勉强吃下去,也会立刻就吐出来。)
卫强忍住泪水,又开始慢慢地看着信。
(不只在学校,即使家里都……不要说是吃东西,我连睡觉也睡不着了。)
卫的身体颤抖着,双手紧紧捏了起来。
(我害怕清晨的到来。太阳啊!请不要照到我的身上。黑暗啊!请你停住脚步,因为我想躲起来。)
为人父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信纸上,然后慢慢渗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卫抱着诚的骨灰盒,站在修和学园的大门口。他对着来上学的学生们大声呼喊着:
  “请你们告诉我!在我儿子的班上、在这个学校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来学校采访的广角镜节目,正好捕捉到卫呼叫学生们的镜头。
学生们见到了摄影机,纷纷加快脚步走进校园。
 “是不是有学生欺负同学?请告诉我!我的儿子落得这样的下场,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羽柴和宫崎从校园内跑了出来。
羽柴气急败坏地问卫;宫崎则对着学生大骂:
  “赶快进教室去!那边的摄影记者,是谁允许你们在这里拍摄的!”
卫不理会这些老师,以更大的声音呼喊着:
  “请告诉我!请告诉我真相!”
 “大场先生,您这样会造成我们的困扰啊!”羽柴劝道。
“请你们告诉我事实!”
不久,上课的钟声响了。可是每间教室内都因为校门口发生的事而喧腾不已。诚原本就读的三年A班更是无法安静下来。
黑板上写着期末考的时间表,和彦一个人翻着参考书,正在作考前复习。
裕次、哲雄和俊平包围着他。
“武藤,事情不妙了,你听说了没?”裕次说道。
 “他……他当面叫住我,害我吓了一跳。”哲雄惊魂未定地说道。
“哎,竟然抱着骨灰来。”俊平看着哲雄说道。
可是和彦只是继续在参考书上画红线。
 “喂!武藤!”
裕次见他没反应,又大吼一声。和彦猛地抬起头。
“不要吵我!我脑子里只有考试!”
和彦说完,再度埋首于参考书当中。
英文老师米田开门走了进来。
学生们随着口令一起“起立、敬礼”之后,便开始依序传送米田分下来的答案纸。
“第三题的那篇文章有一个字拼错了。”
米田在黑板上订正拼错的地方。和彦目不转睛地盯着答案卷的背面猛瞧。 “好!开始作答!”
和彦仿佛吃错了药,使劲地把答案卷翻了过来。
当天的教职员会议上,大场卫奇怪的举动也成了议题重点。
“事情会愈闹愈大哦!报社和女性周刊都得到了消息,也有一些家长打电话来寻问。”羽柴开门见山地说道。
新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明就快要退休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情。” “这完全是担任导师的森田老师失职。会发生这种情况,是因为对学生家长的安抚工作做得不够好。”说这些话的依然是村田。
千寻闻言低下了头。
  “是……”
  这时,悦男又适时地伸出了援手。
  “她已经做得很完美了,教务主任应该也了解的。法事、葬礼、等等一切事宜,森田老师都亲自参与了……”
 “新见老师对于森田老师的安抚、善后工作做得才完美哪!”
  “你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我想我大概有某些地方疏忽了,很抱歉。”千寻开口道。
  “话又说回来,大场先生还真教人摸不透,他怎么会突然采取着种行动?”米田很不痛快地说道。
  “怒火一点燃,不烧个干净是不会熄的吧!失去独子的悲痛,是无法籍着相簿化解掉的。”
  “教务主任还真是个诗人哪!”米田说道。
“明明就快退休了,竟然还发生这种事。” 新藤仍然重复着同样的话。接着发言突然中断了,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宫崎开口说话了。
“我可不这么想。我认为可能性只有一种。”
“别摆架子,有话就请快说。”村田催促道。
“他是在要求赔偿金。”
千寻闻言不由得看着宫崎。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意图……”
宫崎露出充满嘲讽味道的笑容,转过身来面对千寻。
“你认为有没有道理?他只开了间面店,听说还贷了不少钱,不是吗?”
“这根本是两码子事!”
 “可是动机不是很可疑吗?竟然抱着骨灰盒来抗议,这种行为太过火了。” “森田老师有什么看法?”羽柴问道。 “什么?”
“是不是让学生家长抓到了什么把柄?我是说,关于传闻中的校园暴力……”
  “不,没有这种事……”
  原本双臂抱胸的悦男对着大家说道:
  “除了暴力之外,可能还有其他因素。”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反问他的是羽柴。
  宫崎笑着对羽柴说道:
  “教务主任,不用担心啦!就算有,他也没有什么证据,所以才会采取这么愚蠢的行动啊!”
  “不管是什么情况,请不要随便用‘有’这个字眼。”羽柴告宫崎。
  “啊,对不起,是我失言。”
  羽柴似乎有意结束会议,他说道:
  “请各位注意,不管任何人问起,都请用坚定的态度加以否认。”
  听到留加怪异的行为,幕后金主公一郎便到小与的住处探视。一下车,小与立刻上前迎接。他温柔地抚摸着小与的脸颊,说道:
  “你应该早一点通知我才对呀!”
  “我听说你的女儿过生日,所以……”
  公一郎闻言只好苦笑了一下。
  “哦。不过,我真的不相信,留加怎么会……”
  “嗯,我也是。”
  “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留加几乎什么话都不说,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一起走进了电梯。
  “今天早上,我看到报纸上的报导了。”
  “报纸?”
  “留加的朋友自杀了。”
  “啊!这可能就是原因,他可能因此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嗯,他一定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
  小与打开家门,请公一郎进去。客厅里一片混乱,公一郎见状不禁叫了出来。
  “怎么这样……”
  “今天早上,我只问了一句‘不去上学吗?’他就把家里搞成这样了。”
  “他在房里?”
  “嗯,应该吧!”
  “把他交给我。你先把桌子整理整理,顺便帮我泡一杯咖啡。”
  “好。”
  公一郎沉稳地笑了一笑,随即走向留加的房间。小与面带不安的表情,开始整理客厅里的桌子。
 公一郎敲了敲留加的房间。
“留加,是我,濑野。”
房内没有回答。公一郎试着去转动门把,可是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帮我开一下门吧!我们两个男人好好谈一谈,怎么样?”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外面天气不错,你闷在房里不太好哦!”
  房内传来短促的嘎吱声,门开了。小与见状,一扫脸上的阴霾,马上跑到门前。
  “留加。”
  公一郎在小与耳边轻声说道:
  “我说的没错吧!这种情况,我们男人比较好讲话。”
  “嗯,是啊!”
  公一郎对留加说道:
  “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可以对母亲动粗。哪,先好好跟妈妈道个歉。”
  留加露出嘲讽的表情,一句话也没说。
  接着他把一卷录音带递给公一郎。公一郎讶异地接了过去。
  “这是什么?啊!我懂了。你是怕当着面说不出口,所以才用录音的方式?”
  留加点了点头,看着小与。
  公一郎微笑着把录音带放进卡座,按下开关。
  小与喘息的声音立刻从喇叭中传出,接着是公一郎的声音。
  ——好美的肌肤,简直就像洋娃娃一样。
  “这!?……”
  留加动也不动地看着小与。小与则满脸悲戚地回视着留加。
  “留加……”
  公一郎停下录音带,气急败坏地跑进卧室。他趴在地毯上,搜索着双人底下。
  公一郎回来时,把掌中的小麦克拿给小与看。
  “他装了窃听器!”
  小与默默地低头看着小麦克风。
  “你是什么居心!?”
  留加只是微微一笑。
  “你到底是何居心!?”
  公一郎又怒吼一声,然后毫不留情地出手揍了留加。留加倒在地上,摸着被打到的下巴。
  “亲爱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公一郎对着倒在地上的留加又踹了一脚。
  “不要这样!”
  “你不要说话!就是你太宠他,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今天我非得让他明白,再也没有比这更卑劣的行为了!”
  留加从地上爬起来,公一郎用力抓住他的胸口。
  “我拷贝了。”
  “你说什么?”
  “我把带子寄给公司,还有你老婆了。”
  公一郎和小与面面相觑,两人十分为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到他们这付德性,留加似乎非常愉快,他笑着对小与说道:
  “妈妈,你看过叔叔这种表情吗?”
  小与无意回答这个问题。留加笑得更加大声了。
  “我跟你们开玩笑的啦!”
  留加捧腹大笑,甚至笑得倒在地上。小与怔怔地看着笑倒在地上的留加,仿佛看到一个恐怖的东西一样。 卫一回到家,夏美就从起居室走了下来。卫锁上了门。
  “我不是叫你要把门锁好吗?”
  “刚刚森田老师来过了哟!”
  “我知道。我在车站碰见她了。”
  “你在搞什么!为什么还要到学校去?”
  “不要着样大呼小叫的,震得我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你好好说清楚,不要骗我!”
  “你少啰嗦!”
  “干嘛抱着骨灰盒站在校门口,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帮我铺棉被吧!我想睡了。”
  “阿锵!”
  “叫你少罗嗦!没听到啊?”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做……森田老师一向对我们很好,如果让她为难的话,就太对不起她了。”
  “我也去了警察局。”
  “警察局?”
  “我带了信去,可是他们没人理我。所以,我就在车站把信交给森田老师了。”
  夏美的眼中噙着泪水。
  “老公,不要再闹下去了,这样做没意义的。你怎么做,阿诚也不会回来的。店里也不能就这样一直关着不做生意啊!”
  “你是要我赶快忘掉这件事,好好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打算?因为阿诚不是你亲生的,你才说得出这种话!”
  “你真的这么想?”
  卫从夏美的身边走过,径直上了卧室。
  这个时候,千寻把诚的信摊开在桌上,仔细地看着。她看到“或许我会被杀吧”这句话。
  门铃突然响了,千寻抬起头来。
  “……哪位?”
  “是我。”
  “新见老师,我马上去开门。”
  悦男走进屋里,看到左上的信,不禁皱起了眉头。可是他不想被千寻察觉,所以立刻又恢复了原有的表情,并且坐下来。
  他想着:难道大场诚留了信给千寻?或者这些信是诚生前写给别人的?
  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对。那么纯真、率直的诚,不可能会看穿我那堪称完美的智慧型计划书。
  “能不能帮我泡杯咖啡?”
  “哦,好啊!”
  千寻走进厨房,悦男则松了松领带。
  第二天,卫仍然抱着骨灰盒站在修和学园的大门口。
  羽柴和宫崎快速地朝着穿堂走来。
  “真的又来了?”宫崎问羽柴。
  “真伤脑筋啊!”羽柴不胜其扰似地说道。
  然后两人朝大门跑了过去。
  “干脆让我好好修理他一顿!”宫崎说道。
  “这怎么行!搞不好会有记者在场。”
  抱着骨灰盒的卫,不时地对学生们喊道:
  “请告诉我,我的儿子发生了什么事!”
  羽柴和宫崎吆喝着学生赶快进教室。
  “求求你们,请告诉我……”
  卫抱着骨灰盒 决定到诚跌落的兔笼前面去看看。花圃中绽放各式各样的花朵,空荡荡的兔笼里放了一个牛奶瓶,瓶中的花早已枯萎了。
  卫出神地眺望着屋顶。一瞬间,他有一种错觉,他觉得儿子的死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早上负责打扫的学生们走了过来,正是和彦、裕次、哲雄、俊平等人。曾经到过自己店里的和彦被卫认了出来。
  “武藤同学。”
  和彦和裕次等人彼此互相看着。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个学校,还有你们班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和彦等人被卫的气势吓得往后退。
  “是发生过事情吧?一定有的!”
  “我……我不知道!”
  卫用他那被太阳晒黑的粗大双臂,将诚的骨灰盒捧向前。
  “你们看!我儿子阿诚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我不知道……”
 卫把手搭上和彦的肩头。
  “这里就是我儿子跳下来的地方,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
  和彦怯懦地缩起了脖子。就在这个时候,宫崎赶过来了。
  “你干什么?”
  裕次战战兢兢的对宫崎说道:
  “大、大场的爸爸要武藤……”
  “老师,救命啊!”和彦大叫。
  “大场先生,你怎么还在这里晃来晃去啊?”
  “不,我只是……”
  “你这样会造成我们的困扰。”
 “我只是想问问我儿子的事……”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把儿子死亡的责任推给学校,硬要学校拿出慰问金吧?”
  “我怎么会打这种主意?”
  “还真是会演戏啊!你算准了捧着骨灰盒来学校,媒体就会闻风而来。你不认为这是你自己的责任吗?你的家庭有问题吧?你的儿子是在还没有跟后母熟悉的时候,就勉强进我们这种名校就读,在这种双重压力下才会自寻死路的!”
  卫的双眼失去了神采,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话不无道理。这种想法使得这个单纯直率的男人哑口无言。
  “原因就在于你!你听好,学校方面没有任何问题!两个学期的教材费,连同已经注册的部分,都已经退还给你们了。至于奠仪,不止是校方,连我们三年级的科任老师都从微薄的薪水中拨出一部分了,可是你竟然还贪得无厌,这种无耻的行为,跟小偷强盗有什么差别!”
  卫在心里拼命否认,可是他却什么话也答不出来,只是沉默着。
  “请你回去!”
  “我不是为了钱……”
  “请你回去!”
  卫只好低着头离开了。
  宫崎松了一口气,对和彦等人说道:
  “好了,开始打扫吧!”
  裕次等人拿着扫帚,仍然一脸害怕的表情,只有和彦微笑着抬起头来,目送着诚的父亲离去。你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和彦心里这样对卫说——如果你的儿子没有被打倒,那我就会是那个倒霉鬼了。 接着他想到了留加。自从那天之后,留加就一直没来上课。裕次、哲雄和俊平因为感到恐惧而紧紧地靠在一起。但是应该可以放心了。可是,留加的内心是不是还有远超过恐惧的心情呢?果真如此的话,那事情就未免太奇怪了。但是不管怎么样,目前都不宜轻举妄动——和彦这么提醒着自己。
  宫崎再次催促学生赶快打扫,然后便走向办公室。途中,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又往社会科资料室走去。他先敲了敲门,然后才打开门。
  “可以打扰一下吗?”
  悦男正在准备上课的资料和用具。
  “什么事?”
  宫崎站在悦男背后。他对新见悦男这个人始终没有好感,这个人有些地方让人摸不清楚。可是对于目前陷入困境的自己而言,对方是个不能得罪的人。
  宫崎决定先探探对方的口气。
  “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你是指什么事?”
  “昨天的会议上,村田老师不是稍微提了一下吗?你跟那个森田老师,到底……”
  悦男撇了撇嘴角,将手表脱下,放在桌子上。
  “你们正在交往吗?不过,还真想不到新见老师会有这种兴趣,要是我就不行了。跟那种一点魅力都没有的女人……”
  真是个粗人啊!悦男心里想着。这个男人粗俗得几近幼稚,让人一眼就看透了。
  “难道你玩真的?想结婚?”
  悦男根本不理会宫崎的话,直接说道:
  “听说今天早上大场诚的父亲又来了。”
  “刚刚还在哪!竟然在中庭附近晃荡。我结结实实地训了他一顿。我告诉他不要再演戏了,这样是勒索不到慰问金的。一旦被这种人抓住什么弱点,他就不会放过机会。”
  “如果真的没有弱点……”
  悦男露出令人心寒的冷笑。
  “你想说什么?最近你老是莫名其妙地咬着我不放,你到底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
  宫崎的眼神非常认真。
  “因为大场已经死了。死人是不会开口的吧!”
  瞬间宫崎露出困惑的表情,可是立刻又恢复原来的样子。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
  “可是他留下了几封信。”
  “啊?”
  悦男知道宫崎紧张了。
  “大场诚一直和以前的女同学通信哦!”说着悦男抬头看着宫崎。“我昨天才知道。信是大场诚的父亲交给森田老师的。”他继续说道。
  “那……那信中……是不是写了什么……”
  “这个嘛……”
  “哎呀,不要这样故弄玄虚嘛!”
  “很遗憾,我并没有看到信的内容。森田老师说,没有得到大场先生的允许,不能让外人看。”
  “哦,是吗?”
  “听说他还影印了一份交给警方。”
  “警方”这两个字,尖锐地刺痛了宫崎的心头。
  看着宫崎被打垮的可怜样,悦男再度露出微笑,心里想着——我一直扮演着眼睛的角色啊!我只是看着我感兴趣的东西而已,绝对不会插手。眼睛有它自己的意志和悲喜。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现在是不是该把计划推往下一个阶段了呢?是该慢慢进逼了吧——现在我就是相机的镜头——悦男这般自我确认地想着。
  当天晚上,卫抱着骨灰盒到留加的家去。
  走到电梯,卫按了电铃。
  “来了!”
  是小与的声音。
  “我是大场,突然来访实在很冒昧。”
  “大场先生!”
  卫被请进客厅之后,小与为他泡了麦茶。卫惶恐地低下了头。
  “抱歉,这一阵子您都没有到店里来,所以没能向您表达哀悼之意。”
  “哪里,我突然不请自来,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小与瞄了一眼放在卫放在身边的骨灰盒。
  “留加似乎也受到相当大的打击。我向学校说他感冒发烧,替他请了病假。”
  “这么说来,我大概很难向他问一些事情罗!”
  “他很少离开自己的房间,房门也反锁了。”
  “我认为留加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这个时候,在紧闭着窗帘的黑暗房间当中,留加正竖起了耳朵听着隔壁房间的谈话。笼子里的小白鼠约翰不停地绕着铁笼子跑。
  小与说道:
  “您认为学校曾经发生过事情?”
  “我拿到一些信,是我儿子以前写的。”
  小与睁大了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儿子到底碰上了什么事情。不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想推卸责任,更不是想要什么慰问金。哪有人把儿子拿去换钱的?”
  “我当然了解。我知道您不是那种人。”
  卫苦笑着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我竟然什么话都跟你说。”
  “希望这样能让您好过一点。”
  “老实说,我来不只是有话想问留加,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听听我说话。”
  小与垂下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像极了我那死去的老婆。而我竟然让老婆托付的儿子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希望你能听听,我这个没有资格做父亲的男人的忏悔。”
  小与抬起清秀的脸,看着卫。
  “大场太太和肚子里的孩子都还好吧?”
  “老实说,她因为阿诚的事跟我吵个不停。”
  “哎呀!”
  “我竟然脱口对她说出‘因为不是你亲生的,才会说出这种话’。”
  “您怎么这么说……这是最伤人的话呀!”
  “目前的我,一定很容易就会伤害到别人。”
  “我能了解你的心情,可是……诚的信上写了什么?”
  “都是痛彻心扉的话……可是他并没有写出是谁把他害成那样的。”
  “这样啊……”
  “所以我要弄清楚到底真相如何。同时我也想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为什么没有发现异状。你一定也认为,就算现在知道了事实,阿诚也不会活过来……”
  “不是的……只是你这样做,会增加大场太太和胎儿的负担……”
  卫连点了好几次头。
  “嗯,你说的有道理。”
  结果卫没有见到留加。十点过后,卫就离开了。
回到‘浪花亭’卫看到宫崎站在紧闭的店门前。一看到卫,宫崎笑容满面地迎上前去。
  “你好!”
  卫默默地点头回应,宫崎便约他一起去喝酒。卫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跟着宫崎去了。他认为这个男人一定也知道些什么。
  卫把骨灰盒放回店里,两人一起来到车站前的小吃摊。
  “内人去医院了。她说肚子痛,撑不下去了。”
  “啊,这样啊!”
  “您等了很久吗?”
  “我想为上次的事情向您道歉。”
  “上次的事?”
  “就是在学校的那件事。我竟然脱口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所以您就特地地跑来?”
  “事后我知道自己说得太过分了,我竟然没有体谅一位父亲痛失爱子的心情。当时我说的话实在太无礼了。”
  “我不会介意的。您身为学年主任,难免会有很多压力。”
  “是啊!就是这样啊!中级主管的确不好当。”
  宫崎一面说着,一面帮卫倒酒。
  “啊,不用了……”
  “别这么说,这只是代表我的一点歉意。”
  说着,宫崎用探询的眼神看着卫。
  “对了,我听说是不是有一些信……”
  “哦,是我儿子和朋友往来的书信。”
  在学校,宫崎曾经偷偷翻过千寻的抽屉,可是并没有任何发现。
  “信里写了些什么?”
  “谈到很多事。”
  “很多事?”
  “谈到我这个做父亲的……”
  “还有呢?”
  “还有学校的事情。”
  “什、什么样的事?”
  卫默不做声,喝着他的酒。
  “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什么具体的内容?”
  “没有。”
  宫崎闻言松了一口气。
  “是吗?那么,您也告诉警方了?”
  “我是把信带了去,可是他们说,光凭那些信根本找不出什么线索。”
  宫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完全恢复了平静的宫崎,用跟刚刚完全不同的语气,慢慢说道:
  “大场先生还是把这件事忘了比较好,人应该活得有建设性一些。因为对父母、对我们老师来说,大场同学将会成为我们心中的一个回忆。”
  “……回忆?”
  “相信他也会这么希望吧!如果您再这样为他烦恼,他在那边也没有办法安心。”
  “是这样的吗?”
  “什么?”
  “这样真的对阿诚比较好吗……”
  卫喃喃地说道,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嘿,果然能喝嘛!老板!再给这位先生酒,我也要!干脆来整瓶的好了!”
  卫一脸痛苦的表情,低下了头。
  这天早上下着倾盆大雨,卫决定重新让‘浪花亭’开始营业。因为店面的贷款还有一部分没还,而更重要的是夏美也快生了。阿诚的事固然不能忘,可是也不能再这么无所事事地混下去。
  看着豆大的雨滴不停地落下,卫心里想着:在这样的日子重新营业,正符合我的心情哪!
  卫将放在柜台上的椅子一张一张搬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走进店里来。是卫拿信去警察局时所见到的须藤刑警。
  “啊!雨下得可真大呀!要开始营业啦?”
  “是啊!”
  “你太太呢?”
  “在医院。因为害喜吐得很厉害……”
  “哦,真是辛苦了。关于那些信,我又看了一下……”
  “哦……”
  “我可以理解。你不是想确定,令郎的死因是否真的是自杀吗?”
  卫默默地点点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根据栏杆上的指纹和放在屋顶的拖鞋来看……”
  “已经无关紧要了。”
  “啊?”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是吗……”
  “请吃碗面吧!就算是谢谢您特地跑这一趟。”
  “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老实说,我早餐也还没有吃哪!”
  卫走进厨房,去热那一大锅高汤。
  这个时候邮差来了,把一个白色信封留在柜台上。卫拿起信,把用片假名写着“大场卫先生收”的信封翻过来看一看,上面并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地址。卫感到不解,随手把信封放回柜台上。
  “要酱油吗?”
  “不用了。”
  卫拿起信封正想拆开,但突然又听了下来。他觉得还是不要当着警察的面打开比较好。
  接近傍晚的时候,宫崎接到大场卫打来的电话。卫表明想要在校外和他碰个面。宫崎表示任何地方都可以,于是卫便指定了多摩川的球场。宫崎不明白为什么要选在这种大雨天碰面,但随即又想不要违逆卫的意思。尽量顺从他,才是上策。
  滂沱的雨势在泥土地上冲刷出一条小水沟。长椅上有一个人撑伞坐着。
  “大场先生!”
  卫应声站了起来。
  撑着伞的宫崎朝卫走过去。
  “您说有事要见我,是什么事?”
  卫没有说话。
  “很抱歉,我也不是有很多时间,而且在这种地方……”
  卫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白色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宫崎说着接过了信封。他瞄了卫一眼,然后打开了信封,里面有十几张黑白照片。
  宫崎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些是宫崎体罚诚时被拍下的连续照片。
  “这……这是谁……”
  “请你郑重道歉!”
  “啊……”
  “请你到学校及教育委员会道歉。最重要的是,请你向我儿子道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
  可是宫崎突然大声笑了起来。
  “这些东西都是捏造的!是谁在恶作剧啊?都是些合成照片嘛!哼!做得还不错嘛!你看清楚,这些照片根本看不出我是在体罚他!”
  卫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着宫崎。
  “我告诉你,这些照片会成为证据。我可不是开玩笑!”
  但是宫崎却动手把照片撕了。
  “你干什么!”
  卫想抢回照片,但是被宫崎用力撞开了。
  “你别太过分了!”
  胸口被这么一撞,卫脚底一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些照片我就这么处理了!”
  宫崎将照片撕成碎屑,丢在卫的面前。浑身是泥水的卫,趴在地上捡着照片。
  “这些照片根本就是你搞的鬼吧?跟学校要不到慰问金,就想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来!”
  “请你道歉!”
  “别开玩笑了!我可要告你妨害名誉哦!”
  卫抓住宫崎的右脚踝,眼中噙着泪水,说道:
  “一定是我儿子拍的!这是他无言的求救,希望有人能想想办法。”
  “放手!”
  “我要你道歉!”
  “我叫你放手!”
  宫崎用左脚往卫的肚子用力一踢,卫闷哼了一声。
  “你儿子拍的?你脑袋坏了啊!?该去看看医生啦!”
  卫喘着气重复说道:
  “你要道歉!向我儿子……道歉……”
  “我再说一次,你的脑筋有问题!你儿子也一样,所以才会从屋顶上跳下去。你们父子都有毛病!”
  宫崎捡起雨伞,在卫面前吐了一口口水,然后便离开了。
  雨势仍然很大。
  卫捂着肚子,捡着被撕碎的照片。
  (忘掉所有的悲哀和愤怒,以及所有的喜悦!我变成了一块石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我变成了一块没有表情的石头。)
  信里的字句都化为诚的声音,在卫的耳中回响着。

CH6 最后一封信

CH6 最后一封信

我好累
真希望能这样一直睡下去
虽然我不甘心
但是也无能为力
只能一直昏睡下去

我一定会被杀的
到那个时候
就如同在猫儿利爪下被玩弄的小鸟
到那个时候
就如同被虎视耽耽的饥饿狼群所围攻的小羊
我无力反抗 无处可逃
我一定会被杀的 被他们杀死

和彦跑在前头,裕次等人脸上尽是胆怯的神情,也跟着穿过中庭跑了过来。脸色苍白的留加最后才跑到。
  诚脸朝下趴在兔笼前面,嘴里流出了鲜血。他们几个人围在诚四周。
  “免笼的屋顶好像减低了一些下坠的速度。”和彦说道。
  “他……他……死了吗?”裕次问道。
  “那是当然罗!”
  和彦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裕次;留加则沉默地低头看着诚。
  “这……这下糟糕了。我们得赶快逃啊!”哲雄说道,并且不安地看着四周。
  “逃是要逃,但是之前还有事情要做。”说完,和彦蹲了下来,把手伸向诚。
  “喂!你干什么!?”俊平说话的声音几近尖叫。和彦伸手脱下诚的鞋子。
  “我们得把他的鞋子摆到屋顶上去。”
留加还是默默地低头看着诚。
  从头到尾,这些事情都被一个暗中偷窥的男人看在眼里,他就是新见悦男。悦男将相机里的底片卷回来,然后慢慢地拿起话筒,拔了一一九。诚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当卫到达医院时,已经有几个医生在为诚进行紧急手术了。卫慌张地在医院的走廊上跑着。神情茫然,眼睛通红的千寻和悦男正站在手术室门前。
  “大场先生……”
  悦男先注意到了卫,向他打了声招呼。卫抬头看着门上亮着“手术中”的灯。千寻则忍不住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
  “阿诚呢?”
  千寻和悦男互看了一眼。
  “阿诚的情况怎么样?”
  “他……”
  悦男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时,一位拿着口罩的医生,一边指示着护士一边从手术室中走出来。
  “这位是?”
  医生问悦男。
  “是伤患的父亲。”
  医生对卫说道:“手术是由第二外科的今井负责的。”
  卫点点头。
  “阿诚呢?我儿子呢?”卫声音沙哑地问。
  “由于全身受到强烈的撞击,造成脑部和肺部挫伤,还有一部分的内脏破裂了。”
  凝重的气氛笼罩着现场。医生简短地说明:“目前的情况非常危急。”
  护士送来了输血用的血液。在护土的催促下,医生正要再回手术室,这时,卫抓住他的手,说道:“请救救他。请救救我儿子!”
  “我们会尽全力的。”
  医生说完,便走进手术室里了。
在动完紧急手术之后,诚被送进加护病房。卫在护土站借了电话,和夏美联络。
  “接下来还得动另一个手术。”
  “是吗……那现在还不能会客罗?”
  “还说什么会客……总之,我会留在医院里。”
  “阿锵,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我知道,那再联络了。”
  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话筒。
  医院的候诊室里,几个患者坐在成列相连的椅子上看着电视。悦男和宫崎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交谈着。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宫峙问悦男。
  “不清楚,好像还在手术当中。”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我是说伤势。”
  “很严重哦!没有当场死亡已经算是奇迹了。”
  宫崎窥探着悦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是相当危险罗?”
  “听你的语气,好像是希望他赶快死嘛!”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希望我的学生……”
  “那你为什么特地跑来医院?”
  “什么特地跑来?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学年主任!回去还得向教务主任报告哪!”
  悦男露出嘲讽的表情,故意说道:“如果大场醒过来的话,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啊?”
  宫崎不说话了。
  “警方可能也会来打听一些消息吧!”
  宫崎铁青着脸,嘴角因紧张而扭曲着,可是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悦男便站了起来。
卫打完电话,回到手术室前,看到千寻坐在长椅上。卫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千寻喃喃自语地说道。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这又不是老师您的错。”卫说着抬头看着千寻。
  “—切都是我不好,是我逼他去上学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从屋顶上跳下来。”
  泪水又从千寻的眼底涌上来。
  “都是我不好。”
  悦男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会客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院方请家长以外的访客离开。”
  “啊,可是……”
  “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您先回去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毕竞他是我儿子。”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悦男对卫说道:“如果有什么状况,请立刻跟我们联络。这里就拜托你了。”
  卫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
  “啊,新见老师!”
  “嗯?”
  “多谢老师您的帮忙。谢谢您立刻叫救护车把我儿子送过来。”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在悦男的催促下,千寻无力地向卫点头致意后,便朝门口走去。千寻仿佛无主游魂似的,任由悦男引导着搭上了计程车。
  “真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一直这样陪着我。如果要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种事,我……”  千寻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悦男温柔地环着千寻的肩膀。
  “你得坚强一点才行,因为你是导师啊!”
  “嗯,我会的。”
  “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稳住其他学生的情绪。”
  “嗯。”
  “不会有事的。大场同学一定会没事的。”
  “是的。会没事的……”  千寻拼命忍住想将脸埋在悦男胸前痛哭的冲动。
当天晚上,和彦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回家,反而聚集在卡拉OK的包厢里,留加也出神地坐在包厢的一个角落。
  “你们怎么不唱唱歌,好让心情舒畅一点?”和彦环视着众人问道。
  “少开玩笑了!他被救护车载走,搞不好还有救哪!”
  小个子的裕次一脸不安地说道。哲雄怯怯懦懦地开口道:  “我们打电话去确认一下吧?好不好?”
  俊平闻言惊愕地叫道:  “打电话去问的话,他们说不定就会认为我们跟这件事有关。”
  “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真的跳下去了。”裕次说道。
  众人都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和彦发出了干笑声。  “他的耳朵里都流出血来了,不可能还救得活的。我倒是担心,我们这几个人之中,会不会有人向老师或父母打小报告?”
  裕次等人瞬间像遭电击似地吓了一跳,胆怯地延续对看着。现在这个集团的首领已经不是留加,而是和彦了。
  “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不但会被退学,搞不好还会被送到少年感化院去。”
  “啊……嗯……我知道。”  裕次在和彦的盯视下支支吾吾地回答。
  “会因此而上不了高中和大学,整个人生也就毁了。”
  最后大家一起看向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留加。
  留加仍然默不作声,他站了起来,走出卡拉OK包厢。
步履蹒跚地回到家后,留加一头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留加注意到妈妈小与不断地敲着房门。
   “留加,你在里面吗?留加?”
  “没什么事啦!”
  “把门打开嘛!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不要再假惺惺地戴着好妈妈的面具了!”
  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留加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着门外的妈妈说道:  “没什么事啦!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知道了。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嗯。”
  黑色的窗帘紧闭着,在漆黑当中,留加穿着白色制服的背影朦胧地浮显着。他坐在桌子前,两手蒙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手术室的门大大地敞开了,躺在移动病床上的诚被送了出来。卫立刻站了起来,跑到诚的身边。  “阿诚……”
  脸上仍然罩着气罩的儿子在他面前被推走。卫随着移动病床跑着,同时心急地问医生: “医生,阿诚怎么样了?”
  “手术已经完成了。”
  “他不会有事吧?”
  “目前我们还不敢断言。”
  卫紧紧跟在病床旁边。  “阿诚,不要怕,爸爸在这里,爸爸就在你身边。”
  病床移动的速度加快了些,卫情急之下抓住了诚吊着点滴的手臂。  “你要振作起来!你一定会没事的,千万要振作起来!”
  “先生,不要这样!你在干什么!?”  护士见状立刻制止道。
  “他是我儿子呀!我要他振作起来,这有什么不对的!?”
  助手们都跑了过来,合力将卫拉开。
  “放开我!我要为阿诚打气呀!”
  个人病房的门打开了,诚被推了进去。
  “阿诚!”
  门接着又关上了。
  “阿诚……”
  执刀医生向助手们使了个眼色,助手们便松开了拉住卫的手,卫当场就跪了下来。医生们随即便陆续离开了。
  卫对着医生们的背影大声喊道:  “请救救他!请救救我儿子阿诚啊!他才十几岁呀!你们谁救救他呀……神啊……请救救我儿子啊!”
  卫在医院的地板上咚咚地磕着响头。  “求求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们!请你们……你们……务必要救救我儿子……”
第二天,警察到修和学园去调查这件事,学校因此召开了紧急会议。校长新藤、教务主任羽柴、学年主任宫崎,还有初三的导师们都到齐了。
   “真是伤脑筋啊!传播媒体已经闻风而来了。”羽柴无奈地说道。
  “嗯,我已经接受一个采访了。哎呀!忘了问什么时候要播出!”新藤悠哉悠哉地说道。
  “我就知道早晚会发生这种事,而且果然就是森田老师的班级出事。”说这些话的是村田。
  “真是对不起。”千寻低头向大家致歉。
  “这么说来,真的有学生被欺负的事罗?”米田问道。
  “不,这件事还……”
  “总归一句话,就是导师还没有办法掌握学生嘛!学生从屋顶上跳下去,身为导师就该负起责任!”
  村田不放过打击千寻的机会。羽柴闻言大惊失色,道:  “村田老师,请不要这样乱讲话!”
  “如果变成学校的责任,那可就麻烦了。”    “说的也是。校长,您说是不是?”
  羽柴对新藤说道,可是新藤却一付听而末闻的样子。  “如果知道电视台播放的时间就好了……”
  这个时候,悦男说话了。  “如果只是学生之间的欺凌事件也就罢了……”
  会议室里顿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羽柴反问悦男:  “新见老师指的是什么事情?”
  “没什么。也许问问学年主任会比较清楚一点。”
  宫崎低着头。
  “宫崎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宫崎面露微笑,环视在座的老师们。  “我也谈不上什么看法啦,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大场同学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名,要维持这样的成绩,他一定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嗯,这种事也不无可能。”米田说。
  “他才刚转学进来,在还没有完全适应的情况下,课业方面又那么紧。他也曾经因为拒绝上学而缺课。”
  羽柴听着点了二、三次头。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就不是我们学校的责任了,而是现代教育普遍的问题。那么,学生的家庭方面怎么样?”
  千寻听了很不愉快,便立刻回答道: “他们家很和乐。”
  宫崎皱着眉头。  “是吗?学生的妈妈不是继母吗?而且环境方面不是也有多问题吗?”
“不,没有这些问题。”
  “我问的重点不在这里。”  羽柴打断两人之间的争执。
  “重点是大场的父母有没有向学校投诉?教务主任,您要问的是不是这件事?”
  被悦男这么一问,羽柴便默不作声了。米田则对羽柴说道:  “哎,不管怎么说,教务主任,大场并没有死啊!我们讨论这些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目前还没有脱离险境吧?我看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村田说道。
  “你……你怎么讲这种话……”千寻抗议道。
  “请你不要用这么轻率的语气讨论一个人的生死问题。”悦男瞪着村田说道。
  “啊,我不是有意这样说的……”
  “大场同学会没事的。为人师表的我们都没有这样的信念的话,那还谈什么呢?”  悦男语重心长地说道。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会议结束之后,千寻和悦男并肩在走廊上走着。
   “班上的情况怎么样?”
  “嗯,学生们的情绪的确受了相当大的影响。”
  “哦,是吗?”
  “谢谢你刚才在会议上仗义直言。多亏你对村田老师他们讲了那些话。”
  “嗯。没办法,大多数的老师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知道原因在哪里。因为没有什么工作有这么多休假,而且无所事事也可以安稳过日子。如果连教师这种工作都做不好而被解聘的话,我想,大概也没办法适应其他工作了。所以一旦事关切身安危,大家就想尽办法把责任转嫁给别人。”
  说着说着,两人发现和彦和裕次等人站在他们面前。
  “什么事?”
  千寻问道,和彦便递上了笔记本。
  “我们为大场做了笔记。虽然不能去看他,但这一点我们还做得到。”
  千寻微笑着接过笔记本。
  “谢谢你们。我会交给大场的父亲。”
  “谢谢老师。”
  悦男定定地看着他们四个人。和彦等人敬礼之后便离去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悦男问千寻:“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
  “就是传闻中欺负同学的事啊!”
  “我相信没有这种事。你看,这些学生不是这么体贴吗?”
  “……说的也是。”说完,悦男点了点头。
当天,宫崎再度前往医院。卫仍然动也不动地守候在诚的病房外面。宫崎确认了病房的名牌。
  “请问是大场同学的父亲吗?”
  卫看了看宫崎,并没有回答。宫崎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们曾经见过面……”他递出了名片,“我是修和学园的学年主任宫崎信一。昨天我也来过,但是不方便跟您打招呼。我知道您的心理不好受。”
  见卫根本无意伸手接名片,宫崎苦笑着把名片收回口袋里。
  “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他把点心盒放在卫的身旁。
  “这次的事件实在是……”
  面对宫崎的致意,卫仍然一言不发。
  “啊,对了,我是大场同学的体育老师。他不但学业成绩好,运动方面也相当有天份,个性又开朗,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作老师的也难免会偏心,我个人就非常喜欢他。”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卫的表情,可是卫仍然保持沉默。宫崎不禁在心里咋了咋舌,然后继续说道:  “所以,原本学年主任是不必特地来探视的,但是大场也算是我的学生,因此我才连续两天……他可说是联考下的牺牲者啊!像我这种体育科班出身的人,可能没有办法体会个中的艰苦,但是站在旁观的立场,我也可以了解学生们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卫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令宫崎有点不知所措。
  “既然这样,那我先告辞了……我衷心地祝福他早日康复。也请代我问候大场太太。”
宫崎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便朝门口走了。
天快亮的时候,医院走廊上的电灯散发出朦胧的光线。
  不知不觉当中迷迷糊糊睡着了的卫,在这时梦到了诚。他看到穿着制服的诚就站在微暗的走廊上。
  卫笑着站了起来。
  “阿诚……”
  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悲哀地对着爸爸微笑。卫慢慢地走近他,可是他仍然只是悲戚地笑着,然后慢慢地走远了。
  “阿诚!!你要去哪里啊!?”
  最后,诚在黑暗的尽头消失了。
“阿诚……”
  睡倒在椅子上的卫猛然惊醒。这时护土正好从诚的病房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卫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打开病房的门。医生和护士正在为诚急救。
  “阿诚!”
萤幕上心电图的波动变得非常微弱,最后变成了一直线。卫当场呆住了。
千寻房里的电话响的时候,送报生刚好骑着脚踏车送报纸来。
  穿着睡衣的千寻起床去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森田家。啊,大场太太。”
  当千寻获知诚的死讯时,只觉得全身冰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下来身亡这种事实,她根本无法接受。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过去。”
  千寻轻轻放下话筒,然后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
“啊,我竟然要穿上丧服……怎么会这样!?”
  千寻喃喃自语道。恍惚地站在穿衣镜前面,突然哭了出来。她双手蒙着脸,激动地呜咽着。
留加是早上在教室里获知诚的死讯的。
他一进教室就看到同学们聚在教室后面,以和彦、裕次等人为中心围成一圈。留加感到奇怪,便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走近大伙。哲雄铁青的脸上,微微浮起感到安心似的笑意。他把嘴巴凑近留加的耳边,低声地说道:  “我们不会有事了。”
  “什么意思?”
  “大场已经死了。”
  “……你再说一次!”
  留加揪住哲雄的领子,把他推撞在墙壁上。  “你再说一次!”
  其他人都愕然地看着留加。哲雄痛苦地喘着气,把话又重复了一次。  “今天早上,大场死了!”
  留加当场愣住,松开了抓住哲雄的手。  “你骗人!”
  看到留加激动不已,和彦不禁感到有点疑惑。
  留加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是骗人的……”
  在走回自己的座位之前,留加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同学们急忙跑了过去。
宫崎也是早上到学校之后才获知诚的死讯。在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便佯装平静地走进洗手间。锁上门之后,他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打开水龙头,让水不断地流着,脸上露出极度安心的表情,不一会儿,他哈哈地大声笑了出来。
商店街及熟人送来的花圈成列地摆在“浪花亭”的店门口。
住持育经的声音不断从里面流泻出来。
屋内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祭坛,诚的遗照安置在中间,肃穆的法事正进行着。
夏美穿着丧服坐在祭坛一侧。
  住持育经站了起来,观礼行列中的羽柴、悦男,以及啜泣着的千寻都依序上香。
一个观礼者前来上香时,夏美都轻轻地点头致意。
  千寻合起双手,为一个十五岁早逝的少年落下她的清泪。
   “是不是可以让我上一柱香?”
  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上前来,拿出警察证件给夏美看。
  “我是杉并北署的须藤,发生这种事实在很遗憾。”
  夏美轻轻地点头致意,而须藤很快地上好了香。
“请问贵主人呢?”
  这么一问,夏美才想到,卫跑到哪里去了?
  卫这个时候正在诚的房里,坐在书桌前发着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不能想。
第二天举行葬礼时,卫端坐在祭坛旁。
  突然间,有灯光照着卫,一群记者涌了进来。
  记者把麦克风对着卫。
  “我们是‘TIME WIDE’的记者。请问您是死者的父亲吗?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深表同情。”
  可是卫只是神情恍惚地望着镜头。
  “请谈谈您现在的心情。您的儿子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下来,是不是想传送一些讯息给现代社会……”
站在行列中的悦男,从后面伸手拉住拿着麦克风的记者。
  “你这是干什么?”
  “我倒要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家,这是什么行为!?”
  “我们媒体,为了让家中有差不多年纪孩子的观众们……”
  在店门口引导观礼者入内的千寻,大声地说道:  “请你们出去!在你们想到观众之前,请先想想死者父母的心情!”
  “你们想妨害新闻自由吗?”
  “别再说了!赶快出去!”悦男下逐客令了。
  赶过来瞧个究竟的商店街老板们,也一直合力将电视记者们赶了出去。
  店内立刻又恢复了安静。千寻站在不再喧闹的店内,视线和抬起头来的夏美碰个正着,千寻无力地微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进店里来。
  “你是特地赶来的吗?”  夏美问道。少女轻轻地点点头。
  “上来烧一柱香吧!阿诚一定会很高兴的。”
  少女点点头,走上屋内,慢慢地走近祭坛。
  夏美对千寻说道:  “她是神户的同学,名叫菱田凉。一直和阿诚保持书信往来。”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
  凉凝视着棺木中面无血色的诚,当场痛哭失声。夏美走上前,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
  不久,灵车来到了店门口。商店老板们、校方代表、三年A班的学生们围在灵车四周。宫崎、悦男和几位男性代表,把诚的灵柩从屋里抬了出来。在向死者道别的同时,观礼者分别将一朵白菊花放进灵柩当中。千寻、凉、羽柴、裕次、哲雄、俊平、和彦……灵柩中铺着干冰,诚躺在里面,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紧紧地闭着。
  灵柩被搬上了灵车,然后移往火葬场。
  在工作人员不断地催促下,夏美看了卫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两个工作人员分别抬起棺木两端,把它放进焚烧炉中,关上沉重的盖子。
  低沉的火焰焚烧声立刻响起。
  这时,卫突然抬起头来。
  “等一下!你们想把我儿子怎么样?”
  话说完,卫就一个箭步冲向焚烧炉。
  “这样太危险了!”工作人员立刻制止他。
  “我儿子活着呀!他没有死啊!”
  羽柴和悦男赶紧抓住卫的手臂。“不要啊!不要烧掉啊!阿诚还活着!他只是睡一下而已啊!”
  夏美见状哭了出来。
  “阿锵……”
  “大场先生!”悦男叫道。
  “大场先生,请你坚强一点!”
  羽柴抓住卫的双手用力地摇晃着,企图让他恢复理智。
  “放开我!放开我!”
  夏美一边哭着,一边对卫说道:  “阿锵,阿诚已经死了啦!”
  “他已经不在了!”
  “不是这样的……”
  卫弯下了膝盖,当场无力地蹲了下来。
  “那孩子还活着啊!”
  夏美紧紧地依偎在卫的背上。  “阿锵,你不要这样。”
  “他还活着……”  卫突然叫了出来,然后双手掩面号哭了起来。
在社会科资料室里,悦男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放大了的照片。那是诚和留加在游泳池边嘴对嘴的镜头。    悦男爱怜地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中留加的脸颊。
  然后,他点上打火机,将照片中的诚慢慢地烧掉。他凝视着火焰,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再见了。”
  然后悦男走向办公室。千寻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你还在啊!”
  千寻闻声抬起头来。  “新见老师。”
  悦男走到自己的桌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好可怜,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啊?什么意思?”
  “我说你啊!第一次担任导师就发生这种事,真是难为你了。”
  “老师,你十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嘛……”
  “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大堆的梦想,当然有时也会感到不安。但是一想到今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譬如我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啦、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啦,等等的事,心里头就会有很充实的感觉。”
  说到这里,千寻又伤感地哭了起来。
  “可是,大场同学他……我没有信心了。我真的没有自信再当老师了。我不想再继续当老师了!”
  悦男绕过桌子,温柔地抱住千寻。
  “别太难过了。这并不是你的错呀……这种事情,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的。”
  悦男嘴里说着这么体贴安慰的话,但他的眼神中却找不到一丝诚意。
凉在大场家住了一晚。她躺在床上,凝视着放有自己的照片的桌子,那张照片是自己以前寄给诚的。她就这样拥着诚的味道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卫陪她走到公车站。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跑这一趟。”
  “这是应该的。”   四周是一片喧闹的蝉鸣。
  “你能来见他最后一面,我想阿诚一定很高兴。”
  卫把礼盒递给凉。
  “这是我太太去老街买的煎饼,请带回去给家人吃。”
  “不用了,何必这么费事呢?”
  “你一定要收下,这是特地为你买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凉收下了礼盒。
  “我参加了网球社哦!因为阿诚说我太胖了,我好难过……”   “这孩子怎么这样说呢!”
  “虽然现在还只能帮人家捡球,但已经让我瘦了两公斤了。”
  “哦!”
  “原本以为下一次见面时可以跟阿诚炫耀的,没想到……”
  “嗯。”
  凉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
  不久,车子来了。
  “车子来了哟!赶快上车吧!”
  凉用手擦掉了眼泪。
  “好的。”
  “你要振作起来哦!”
  “伯父也一样。”
  “我知道。”
  “请您不要太自责了,阿诚他真的好爱您。”
  凉上了车,可是马上又走了下来。她紧抿着嘴角,下定决心把一个小布袋交给卫。
“这是什么?”
  “是一些信,阿诚写给我的信。”
  “啊,可是这些东西……”
  “我是有些担心,把这些信交给伯父,会不会惹得阿诚不高兴。可是我想了一想,认为还是交给您比较好。”
  “哦……”
  “我想,您一定会感到孤独寂寞……”
  “你把这么多的信……”
  “最后的一封信里,阿诚写了一些事……”
  “什么事?”
  “他说‘我会被杀’。”
  “咦!?”
  凉上了车,门关好之后车子便开动了。渐行渐远的凉,从车窗中看着卫。卫也一直回视着她那隐含着无尽痛苦的眼神。
  车子走远了,卫从布袋里拿出一叠信来看。诚那熟悉的字迹立刻跃入卫的眼帘。
  (我一定会被杀的。有时候我就像一只被猫爪拨弄着的小鸟,有时又像一只暴露在张牙舞爪、饥肠辘辘的狼群面前猎物……)
  (我不断被排挤、被勒索敲诈,我一定会被杀的吧……被他们……)
  卫动也不动,继续看着诚生前写给凉的信。

CH5 面对困境的勇气

CH5 面对困境的勇气

我真的是不明白
请告诉我吧!
这到底是为什麼 只有我一个人
会在这个地方呢?
没有人 没有人愿意告诉我
这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这是一种惩罚的话
我又会... 又会被惩罚到什麼时候呢?
我可以投比以前更快速的球了
而且 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修和学园里,学生们陆续到校了。
表情僵硬的诚也夹杂在其中,被父亲揍过的脸颊依然隐隐作痛。为什么做父亲的不容分说就指责自己的儿子偷了人家的相机?为什么再怎么解释都无法让他明白呢?在人群当中,诚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开始往上学人潮的相反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诚清楚地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我搞不懂。有谁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诚走到公园,在长椅上坐下来。他把甜面包撕成碎片,喂给鸽子吃。
“哪,好好吃,别抢哦!”
诚心里想着──只有我一人吗?我该就这样继续下去吗?……
千寻不明白为什么诚没有来上学。直到上午的课结束之后。仍然不见诚的踪影。
由于没有其他可以商量的对象,于是在午休时间,千寻便很自然地走向悦男的社会科资料室。
虽然她有些犹豫,但是仍然敲了门。
“请进。”
千寻打开门,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悦男露出洁白的牙齿对她微笑。
“啊,是你……”
“新见老师,吃饭了吗?”
“还没。我正在想是不是要叫外送。”
千寻把藏在背后的便当递过去。
“给我的?”
“嗯,希望合你的口味。”
“谢谢。那你呢?”
“我回办公室去吃。”“嗯,如果被看见我们吃同样的菜就不好了。”
悦男打开了便当。
“看起来好好吃。还有甜点啊!”
千寻为悦男泡着茶,并回头对他说道:“老师,我想还是该打个电话问问看。”
“打到大场诚的家吗?”
千寻点点头,说道:“他家没人打电话来说一声。”
“你也太夸张了,只不过请了一天假而已。”
“可是,这几天老是碰到这种事。”
“学校方面又没有处罚他,不用那么担心啦!或许下午就会来了。”
“嗯……”千寻把茶端了过来。
“谢谢你。”
离开社会科资料室后,千寻便走回职员办公室。走廊上挤满了搬运午餐和聊着天的学生。
教职员们都在办公室吃着午饭。千寻打开名薄,拿起话筒,用手指在名薄上搜寻着大场诚家的电话号码。
正想拨号时,千寻想起了悦男的话,便又放下了话筒。
当天晚上,诚回到家后,连晚饭也没有吃,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去。夏美无可奈何,只好把晚餐放在托盘上,端上了二楼。
她敲了敲门,说道:“阿诚,你多少还是吃一点吧!”
诚没有回答。夏美继续说道:“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可是你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子,这样互相不说话并不好啊!”
诚依然没有反应。
“你还记得吗?我们三个人第一次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你还在念小学。听到你去世的母亲的事,我感觉压力好重。可是,当时你却主动跟我说了好多事情,我好高兴。那时候我就在想:啊,这个孩子说不定并不喜欢我,但却愿意勉强自己跟我相处,实在太体贴了,我一定能和他好好相处的。我的父母都不是称职的双亲,所以我一直认为自己也不会是个好母亲。可是现在我却相信,我和阿锵、阿诚你,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
说着说着,夏美想起了好多事情。她真的相信,一家四口可以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所以,你们父子两人这样莫名其妙地吵架,甚至彼此不说话,我觉得好难过啊!其实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相爱的才对……”
诚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夏美说着说着都快哭出来了,但她随即忍住了并笑了笑,说道:“我是太自以为是了。脑筋明明不好,还要多管闲事。我把饭放在这里,饿了的话就吃一点吧!”夏美说完走下楼去了。
这个时候,卫正和附近的商店老板们一起喝酒唱歌。地点就在小与的店里。
卫一曲唱罢,其他老板便吆喝叫好。卫踩着醺醉的步伐,一屁股坐在吧台前。另一个老板立刻接上去唱了。
当卫和坐在旁边的男人谈起儿子时,在吧台另一端的老板娘小与开口说道:“大场诚?诚就是令郎啊!”
“是啊……”
小与那充满小恶魔般魅力的脸上泛起了笑容。
“我就知道。他到过我家耶!”
“哦?”
“他跟我家儿子好像是同班同学。我问过他名字,可是一时也没想到就是大场先生的儿子。”
卫苦笑道:“你是说,没想到我会有一个可以进修和念书的孩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高声笑了起来。
“我也这么想。”
“他是个好孩子,性情开朗,又懂礼貌。我很希望他能跟我们留加永远做好朋友。”
“啊,留加是老板娘的儿子!?”
“这么说,留加也去大场先生家打扰过了?”
卫一只手拿着威士忌酒杯,豪迈地点点头。
“他去我家吃过面哪!”
“这样呀!”
“后来我们三个人还一起去澡堂呢!啊,这好像不该说的。”
小与用温润而明亮的眼睛回视着卫。
“既然老板娘是留加的母亲,那我就不能随便发牢骚了。”
“哪儿的话。我这儿子还需要您多照顾呢!”
“嗯,说的也是。”
之后卫又喝了一个小时,然后才准备离开,当时已经要打烊了。小与把脚步蹒跚的卫送到门口。
“这样没关系吗?最近您每天都喝到这么晚。”
“每次都只喝那么一点点,不会有事啦。我回去一钻进被窝里,马上就可以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我是指大场太太,她还怀着身孕哪!”
“哦……”
“这一胎,您希望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啦!不……还是女孩好,这儿子啊,说起来……”
小与依旧用她那温润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卫。卫苦笑道:“我回去了。”
“晚安。”
听了小与的道别声,卫便离开了。
卫回到家时,发现门被锁上了。他把门弄得嘎嘎响,叫道:“喂!开门哪!我回来了!”
“夏美拉开窗帘,探出头来。
“快开门啦!”
“等你清醒一点再说。”
“你说什么鬼话!?”
夏美扮一个鬼脸,随即又拉上窗帘回房间里去了。
“喂!……你搞什么!”卫一屁股坐在地上,试着用他那恍惚的脑袋思索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混乱到这个地步?
过了一会儿,“浪花亭”里的灯亮了,门闩发出开锁的声音。夏美面无表情地站在里面。两人默默地在柜台前坐了下来。没有人气的厨房里一片静寂。
夏美喃喃地说道:“我们离婚吧!”
“咦?”
“我已经想了很多。”
“你头脑又不好,少胡思乱想了。”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讲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哪里莫名其妙?做爸爸的每天晚上出去喝酒,做儿子的又一句话也不说。孤单的新婚妻子又怀着身孕。”说完,夏美叹了一口气。
“什么孤单的新婚妻子?”
“我是无所谓啦!尽管如此我还是……”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提出离婚呢?”
“我在想一切是不是因为我。”
“一下子说无所谓,一下子又说原因在你,你到底想讲什么?”
“所以我试着去找原因,想着是不是你跟我再婚,才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
“那是两码子事。”
“是吗?可是,以前你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是好得足以获颁最佳亲子奖的。”
卫不说话了。
“我想,如果原因真的在我,那么我们离婚也无所谓。”
“这是你的真心话?”
“当然!我和肚子里的孩子,也可以去找一个空气比较好的地方生活。”
“笨蛋!”
夏美提高了嗓门说道:“我是认真的!”夏美说着哭了起来。“身为家中的一份子,我是这么认真地想把事情做好!明明知道这样生气对胎教不好的……”
“我知道啦!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卫粗鲁地抚弄着夏美的头发。
午休时间,留加在暗房里冲洗照片。那是为千寻拍的照片。当他开门出来,看见悦男正坐在外面看着摄影杂志。
“老师……”
悦男把杂志往桌上一丢,说道:“相机的功能真是突飞猛进。今非昔比,任何人都可以轻易地拍出好照片。想要展现自己的才能,可说是难上加难。”
“……”
“可是,要去何处寻找拍摄的对象?要执着到什么程度?一般人和高手之间的差别,还是可以分辨得出来的。”
悦男站了起来,拿起留加刚刚放大的千寻的照片。
“啊……”
“我早就知道了。留加我知道你在暗恋森田老师。”
留加表情僵硬地看着仍然面带微笑的悦男。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留加低头说道。
“我什么都知道。留加,这真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啊!”悦男放下照片,留下垂头丧气的留加。一个人迳自走了。
留加一个人留在当场,表情因为无法排解的苦恼而扭曲着。他怔怔地看着照片中的千寻。
千寻和诚一起走在阴暗的路上。千寻刚刚去把接受警察辅导的诚接了回来。连续三天没有到学校上课的诚,穿着制服在电动玩具店里闲逛,结果被警察抓个正着。诚没有把家里的电话告诉警察,反倒给了学校的号码。因此千寻接到了警察打来的电话。
“如果因为武藤的伤势,那你倒不必担心了。他已经回到学校上课了。”千寻边走边对着诚说道。
“或者你是因为其他的理由才跷课的?”
诚没有回答。
“大场同学……”
“……”
“肚子饿了吗?”
诚抬头看了千寻一眼。
“去我家好不好?我煮些好吃的东西给你吃。”
于是两人便前往千寻的住处。
站在流理台前的千寻几次回头看着坐在桌前的诚。凶只是出神地坐着。
“就快好了。”
诚面无表情地看着书架,随即不发一语地打开书包,把千寻借给他的漫画书《小心传染》放在桌子上。
“啊,那本书怎么样?我愈来愈崇拜里面的独角仙齐藤先生了。你瞧他为了重考大学那付拼命的模样!”
千寻把盛着炖牛肉的盘子端上桌。
“哒啦!是炖牛肉哟!里面放了芋头。顺便告诉你,我房东养的那只狗,名字就叫芋头。”
诚仍然没有说话。
“隧道二人组有首歌叫‘马铃薯’。”
看到诚还是无意开口,千寻不禁感到有些沮丧。
“还是这个样子。以前大家就这样说,说我讲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哪,还是快吃吧!”
千寻说完便坐在诚对面。
“老师……”
“什么事?”
诚好像想说什么,可是又闭上嘴巴。两人相对而视,不觉微微一笑。
“刚才那个芋头的笑话有效了吗?要笑就笑开心一点嘛!”
“都是……我实在搞不懂。”
两人对视着。千寻开口说道:“吃完了再谈好吗?”
“嗯。”
“慢慢吃,吃完再说吧!”
诚点点头。
“开动!”千寻说道。
“我要吃了。”诚也很有精神地说道。
两人开始吃起炖牛肉。
“怎么样?”
“很好吃。”
这时门铃响了。
“来了!啊,你继续吃吧!”
千寻站起来走到玄关。
“啊,新见老师。”
悦男站在门口,手中抱着纸包。
“姊妹送了我这个陶器。你有客人?”
“嗯,是大场同学。”
“那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啊,哪里,快请进。我们正好在吃饭。”
悦男把纸包递给千寻,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走了进来。
“嗨!”悦男对诚打招呼。诚轻轻地点点头。
“大场同学,不介意新见老师一起吃吧?”
“啊,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悦男说道。
三个人围在桌边,吃得津津有味。
千寻把今天晚上的事情,大致说给悦男听。听完千寻的叙述,悦男对诚说道:“由于环境的变化,或者因为转学进来,还不能完全适应,这些情况都很常见。尤其是像我们这种以升学为主的学校,学生难免有些地方比较死板一点。”
“嗯。”
“你一来就抢走全校第一名的宝座,难免树大招风,受到的排挤可能会更强烈一点。是不是?”
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我个人认为,如果你那么不喜欢到学校的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你可以再转学,或者在家里自修,再去参加考试。”
“老师!”千寻说道。
“我大概说得太过分了。总之,我的意思是,不需要因为不适应而苦恼。毕竟,人天生就是自私的。”不断说着话的悦男,让诚感到有些不自在,那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表面上看来,他好像是设身处地为学生分析解忧,可是诚却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有着一种彻底灰心和绝望的感觉,以及从中衍生出来的恶意。
“现今的教育实在很奇怪,处处讲求平等和划一。人怎么可能在各方面都平等呢?譬如,别人怎么可能会了解你的痛苦呢?”
诚低着头,抬眼看着悦男。 作者: 冰与毒 发布日期: 2004-10-23 第五章下
“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没办法了解你。考试也是一样,最后还是得自己一个人应战。只有处处为自己高想的人才能获得胜利。”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千寻不满地正想反驳,但是悦男又接着说道:“对不起,说着说着我就激动起来了。其实,我们这些基层老师讲这些话根本无济于事。”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大场,这说起来似乎有点矛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正常上学。你应该庆幸有老师这么关心你,不是吗?”
诚愈发不能了解这个叫悦男的男人。
“尽管我能力有限,但是我也愿意以摄影社顾问的身份提供你一些个人意见。好吗?”
“我也希望能尽力帮你。啊,大场同学快吃吧!还有很多哪!”
“啊,是呀!好不容易煮好的菜都凉了。”
“我再去热一下。”千寻立刻站了起来,走向厨房。
吃过晚饭之后,诚去上洗手间,而千寻正在泡茶。这时,悦男顺手拿起桌上的《小心传染》。
“你看这种东西?”
“啊,不是,那是借给大场同学的,他今天拿来还我。”
悦男随手翻开来看。他看到里面夹了一张纸条,上面是诚的笔迹,写着[我会被杀]。悦男马上用力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诚很快就回来了。
千寻送诚到家门口时,面店刚好要打烊,夏美正把商号布帘卷起来。
“啊,老师!”
“你好。”千寻点头致意。她尽可能清描淡写地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说明了一下。
“是这样啊!您先请进,刚好也要打烊了。请进来喝杯茶吧。”夏美打开门,催促千寻和诚入内。
“阿锵!诚和森田老师一起回来。”夏美对着在厨房里的卫喊道,然后又对千寻说:“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
就在这个时候,卫突然就往诚揍了过去。面对这出其不意的变化,诚翻了个筋斗,倒在桌子上。
“阿锵!”
卫逼近诚,还想继续动手。
“请不要这样!您这是干什么!?”
“这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请老师不要管!”
“不可以!我是他的导师。大场同学是我的学生!”
“是啊!你这个暴力家长,不要太过分了!”
诚扭曲着脸站了起来。
“你这个畜牲!竟然敢无故跷了三天课!老子苦口婆心讲了那么多,你还不懂!?”卫说着抓住诚的衣领。
“大场先生!不要这样!”
“不要这样啦!”
“你到底要堕落到什么地步!?”卫又抡起了拳头。千寻见状立刻过来阻止,但却被卫的手肘打到了。
只见她捂着脸蹲了下去。
“你……看你做的好事!笨蛋!”夏美惊叫道。
“啊!老师,真是对不起!”
“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不要紧。”千寻低着头,和诚一起上了二楼。
夏美一边烧着热水,一边对卫说道:“你简直像只疯狗一样乱咬人,应该用把锁把你锁起来才对。”
“我不是故意的。”
“还好是森田老师,如果遇上一个大惊小怪爱计较的女人,你就等着挨告吧!到时候这家店全抵做赔偿金都不够。要知道,女人的脸蛋可是很昂贵的。”
“哦 ……”
夏美对着二楼的千寻说道:“老师!茶泡好了!”
在二楼的房间里,诚正坐在桌子前。站在他身后的千寻说道:“你还好吧?你爸爸那一拳打得好重。不过,那是因为他太关心你了。有时候打在儿身痛在爹心啊!你们要彼此忍让一下。”
诚面向桌子,点了点头。
“大场同学。这是我第一次担任导师,有很多事情我也没有把握,可是,我很努力想做好。所以,你也要加油,好好到学校来上课,好不好?我会对学校说你是感冒不舒服。明天……不,如果觉得勉强,就后天到校好了。哎,我也不喜欢这样受到限制,可是……我会等你来。”
诚又点了点头。
“那么,我要回去了。”
千寻打开门,正要走出房间。这时候诚开口说道:“我……”
千寻回头看着他。
“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
千寻无法理解诚想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的眼睛。
夜晚的街道非常静寂。卫送千寻走向车站。两人并肩走着,亮着大灯的计程车越过他们,快速向前行驶。
“刚才实在是很抱歉。”
“啊,没关系,真的已经没事了。”
“明天我一定会带他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会让他去上学。”
“大场先生,不要那么急,慢慢来……”
“怎么能慢慢来?老师他好不容易才进修和的。如果再让他这样跷课,一定会落后别人很多。”
“不会的,他在功课方面……”
“功课很快就会被追上的。不但会被追上,最后一定会被追过的!”
沉默的千寻偷瞄了一下卫的侧脸。
“我以前打成捧的时候也是这样。”
“怎么说……”
“当时我因为受伤休息了半年,白白浪费了一个球季的时间。当我归队时,大学要让球队活力再现也有关系。总之从那之后,我就成了一名代打球员,但因无法及时击出安打,便愈来愈没有上场的机会。最后就被当成废物了。”
“是这样啊!”
“淘汰的速度可是很快的,落后只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明天我非带他去不可。”
千寻没有办法再说些什么了。
第二天早上,卫拉着诚的手臂,勉强把他拉去了学校。其他的学生们都惊讶地看着这对奇怪的父子。
诚铁青着脸,表情十分僵硬。
卫把诚拉进教室。
“赶快进来!”
诚低着头,被推着走向自己的座位。裕次等人的嘴角微微泛起笑意,用冰冷的眼神观察他。站在教室门口的卫突然开始说话了。
“各位同学,我是大场诚的父亲。请各位好好跟我儿子相处。请各位多多关照。”
诚的脸色苍白,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留加背对着诚的父亲,继续看他的陀斯妥也夫斯基的小说。看着印在书本上那些细细的字体,留加的心里悄悄地萌发出憎恨的幼苗。他对自己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就对诚敞开心门、对他萌生……可以说是爱意一事,感到极端的悔恨。
手上绑着绷带的和彦,从铁青着脸的诚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以前的他就是这样被打垮、被嘲笑,连最后一丝自尊都被践踏蹂躏得一文不值的。和彦终于在诚的身上看到前一阵子自己的丑态。他跟留加一样憎恨着诚。可是在他的憎恨之中,有一半以上掺杂着恐惧的感觉。
裕次走近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的诚,模仿着卫的声音说道:“我是大场诚的父亲。”
哲雄接着说着:“请好好相处。”
“今后请我多关照。”俊平说道。
诚的颤抖愈来愈厉害。
和彦走上来瞄着诚,不屑地笑着说道:“真是奇怪了,竟然在发抖耶!”
不断地颤抖着的诚突然站了起来。
留加合上小说,回头看着诚。
诚飞快地冲出教室。当他跑到走廊上时,正巧千寻和悦男谈着话走了过来。
“大场同学……”
诚看了两人一眼,随即快速地擦身而过,好像不想让他们看到他的脸一样。千寻再度叫着:“大场同学!”
千寻着急地追了过去。诚穿着拖鞋,从后门跑出学校,就这样失去了行踪。
在神户的某个地方,有一处安静地墓园。
诚穿着已经略显肮脏的制服,面无表情地出神站着。在他面前的墓碑上,刻有“大幸江”的名字,那是他亲生母亲的墓。在一阵漫无目标的狂奔之后,诚原本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他突然想到了这座墓。一时之间,他非常想见见生母。
风停了。
这个时候,一阵踩在沙子上的轻微脚步声慢慢接近了。
诚回头一看,只见父亲卫一手提水桶,一手拿着花,慢慢走了过来。诚双眼无神地看着父亲,手指头因为心中怯懦而紧握着。卫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诚的存在,在他身旁停了下来,然后从水桶里舀起水,默默地清扫坟墓。卫蹲下来,插上花、点上香,然后闭着眼睛合掌说道:“搭夜车来的?”
卫睁开眼睛仰视着儿子,说道:“你这家伙真是乱来!身上没钱了吧?”
诚轻轻地点了点头。卫站了起来。
“想回原来的学校吗?我们再回到这边来生活吧!”
诚的泪水突然涌了上来,随即开始剧烈地呜咽着。卫抱住他的肩膀说道:“肚子饿了吧?我们去吃饭吧!”
然后父子俩来到一家杂菜饼店。填饱了肚子之后,他们又去须磨水族馆看海豚表演。在这段时间内,诚那无神的双眼开始有了点活力。
接着,他们坐上了六甲的缆车,又在冷饮店吃了一大杯圣代。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父子俩偷偷溜进了附近的一座棒球场。
卫让诚拿着遗落在球场上的软式棒球踏上投手板,自己蹲在本垒,说道:“我只要空手就可以接住你的球。”
诚用力一丢,投出了一个直球。卫用他那双大手接住了球。
“不错!是个好球!相当有模有样哦!”
卫把球传回给诚。诚又投了一个直球。
“已经好久没有跟你这样练投接球了。以前我们常常玩的。”卫站了起来。
“我会去。”
卫慢慢地朝投手板走去。
“我会去上学。”
卫默默地点了两三次头。
“如果马上把店收起来,那贷款怎么办?”
“这个……”
“爸爸在打球时不是常说吗?前一名打者被触身保送之后,就要等待内角球。”
“嗯……”
“我不再逃避了,我会去上学。因为我是爸爸的儿子,我会去上学!”
黑暗中有人从另一头怒吼着:“不可以随便进来!”大概是管理员吧!父子俩急忙跑了起来,使尽全力不停地跑着。
好不容易,卫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早了。卫正在准备店里的事情,诚走了出来。
“我去上学了。”
夏美精神奕奕地回应:“路上小心!”
“爸爸,我走了。”
卫有些难为情地回答:“哦!”
诚又回头看了一下父母,然后才慢慢地跨出步伐。
到了学校,千寻在走廊上看了诚。
“老师早!”
千寻高兴地回应了一声:“早!”
诚一走进教室,原本喧闹不已的同学们顿时安静了下来。诚对同学们道貌岸然了声早,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留加背对着他看着小说,和彦则紧紧握着手中的英语单字卡。和彦原本认为,在遭受那么严重的挫折之后,诚应该已经被打垮了才对,没想到他竟然还若无其事地来上学。和彦不禁怀疑,诚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神经?
当天上体育课时,宫崎仍然故意找诚的麻烦。当天上的是篮球课,宫崎很有技巧的不停把球往左右丢去,命令诚去把球接住。诚浑身汗水,拼着命不断飞奔去截球。可是最后终于不支倒地了。
下了课,宫崎又把诚带到体育馆仓库去。他用力地把球往诚的肚子砸去,又忿恨地对着因痛苦而扭曲着脸的诚说道:“你想害我被解聘!?你想藉着描绘上学,捏造我体罚学生的事实!?”
宫崎再次把球砸向诚的肚子。
“休学吧!像你这种堕落的学生干脆休学算了!我会让你休学的,我有这样的权力。以后我照样会彻底执行我的严格训练,一直到你休学为止!”宫崎一离开仓库,诚就无力地当场蹲了下来。再这样下去,一定会被杀死的──他那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脑袋这样想着。
放学后,诚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突然被一群人围住。裕次、俊平哲雄以及和彦,都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到屋顶上来一下!”和彦说完,众人就抓住诚的手臂。就这样,诚被他们拖着,强行拉往屋顶上。
这时候,老师们也都各自准备回家。悦男隔着桌子对千寻说道:“这样实在太好了。”
“嗯,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悦男站了起来,说道:“我也是。如果你心情不好,我就吃不到你煮的东西了。”
“啊,那么今天晚上,我就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招待你一餐吧!”
“我求之不得呢!”
“就这么决定了!”悦男独自走出办公室,朝另一栋建筑物走去。在楼梯口,他看到诚被抓住臂膀拖往屋顶。悦男急忙跑下楼梯,快速冲回社会科资料室。他立刻从抽屉里取出相机,把焦距对准对面建筑物的屋顶。被子裕次等人包围住的诚,正好就在相机的取景窗当中。
留加正在屋顶上等着,而诚被带到他的面前。
“留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留加别开了脸,和彦则说道:“住口!”
“那张照片真的不是我弄的。”
“我叫你住口!”和彦说道。
留加用手戳着诚的头,一面指示裕次等人:“把他的袖子卷起来!”
然后,他们强行松开诚的袖扣,卷起他的袖子。
“你们干什么?……”
留加从口袋里拿出针筒。
诚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和彦怔怔地说道:“就这么办吧!像对付兔子一样。”
诚的手臂仍然被压制住,他看着留加,问道:“抽兔子血的竟然是你!?”
面无表情的留加并没有回答。
“你疯了!”
留加慢慢走近诚。
“不要!住手……”
留加把针筒凑近诚的手臂。
“不要!”这时候裕次突然说话了。
“喂……”和裕次相对而视的确良哲雄也说道:“玩真的?”
“不是吓吓他而已吗……”俊平问道。
可是和彦却歇斯底里地对大家叫道:“动手吧!动手吧!”
诚开始剧烈地颤抖。
“救命呀……”
和彦定定地看着诚。
“你就像兔子,一只没有抵抗能力的兔子。”
留加把针筒拿得更近诚的手臂,可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他停下来了。裕次等人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了?”和彦诧异地看着留加。
“不行……我做不到……”
和彦啧了一声,把留加手上的会筒拿了过来,并说道:“没想到你们竟然这懦弱。”说着,和彦接手留加未完成的工作,再次把针筒逼近诚。落日恶狠狠地映照着大地。
“今天好热啊!”针头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和彦眯起眼睛抵挡着反光,低声说道。
“不、不要……”留加试着劝和彦。
“热得让人受不了。”和彦终于把针头刺进诚的手臂。诚高声尖叫,挣脱裕次等人的手,微微渗着血的针筒掉落在水泥地上。诚站了起来,翻身越过栏杆。
“诚!”留加大叫。裕次等人完全吓呆了,和彦则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而诚则在栏杆的另一边茫然地颤抖着。
“到我这边来!”留加说道。诚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不要慌!”留加伸出手时,诚瞄了一眼地面。
“抓住我的手!”
诚又看了一下地面。
“不要过来!”诚松开了握住栏杆的手,整个人摇晃了一下,便跌了下去。
我好快乐啊……在往下坠落的时候,诚的心里这样想着。“因为我可以再跟爸爸玩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