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September 19, 2008

CH6 最后一封信

CH6 最后一封信

我好累
真希望能这样一直睡下去
虽然我不甘心
但是也无能为力
只能一直昏睡下去

我一定会被杀的
到那个时候
就如同在猫儿利爪下被玩弄的小鸟
到那个时候
就如同被虎视耽耽的饥饿狼群所围攻的小羊
我无力反抗 无处可逃
我一定会被杀的 被他们杀死

和彦跑在前头,裕次等人脸上尽是胆怯的神情,也跟着穿过中庭跑了过来。脸色苍白的留加最后才跑到。
  诚脸朝下趴在兔笼前面,嘴里流出了鲜血。他们几个人围在诚四周。
  “免笼的屋顶好像减低了一些下坠的速度。”和彦说道。
  “他……他……死了吗?”裕次问道。
  “那是当然罗!”
  和彦用轻蔑的眼神看着裕次;留加则沉默地低头看着诚。
  “这……这下糟糕了。我们得赶快逃啊!”哲雄说道,并且不安地看着四周。
  “逃是要逃,但是之前还有事情要做。”说完,和彦蹲了下来,把手伸向诚。
  “喂!你干什么!?”俊平说话的声音几近尖叫。和彦伸手脱下诚的鞋子。
  “我们得把他的鞋子摆到屋顶上去。”
留加还是默默地低头看着诚。
  从头到尾,这些事情都被一个暗中偷窥的男人看在眼里,他就是新见悦男。悦男将相机里的底片卷回来,然后慢慢地拿起话筒,拔了一一九。诚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当卫到达医院时,已经有几个医生在为诚进行紧急手术了。卫慌张地在医院的走廊上跑着。神情茫然,眼睛通红的千寻和悦男正站在手术室门前。
  “大场先生……”
  悦男先注意到了卫,向他打了声招呼。卫抬头看着门上亮着“手术中”的灯。千寻则忍不住哭了出来。
  “对不起,我……”
  “阿诚呢?”
  千寻和悦男互看了一眼。
  “阿诚的情况怎么样?”
  “他……”
  悦男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时,一位拿着口罩的医生,一边指示着护士一边从手术室中走出来。
  “这位是?”
  医生问悦男。
  “是伤患的父亲。”
  医生对卫说道:“手术是由第二外科的今井负责的。”
  卫点点头。
  “阿诚呢?我儿子呢?”卫声音沙哑地问。
  “由于全身受到强烈的撞击,造成脑部和肺部挫伤,还有一部分的内脏破裂了。”
  凝重的气氛笼罩着现场。医生简短地说明:“目前的情况非常危急。”
  护士送来了输血用的血液。在护土的催促下,医生正要再回手术室,这时,卫抓住他的手,说道:“请救救他。请救救我儿子!”
  “我们会尽全力的。”
  医生说完,便走进手术室里了。
在动完紧急手术之后,诚被送进加护病房。卫在护土站借了电话,和夏美联络。
  “接下来还得动另一个手术。”
  “是吗……那现在还不能会客罗?”
  “还说什么会客……总之,我会留在医院里。”
  “阿锵,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
  “我知道,那再联络了。”
  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话筒。
  医院的候诊室里,几个患者坐在成列相连的椅子上看着电视。悦男和宫崎坐在最里面的椅子上交谈着。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宫峙问悦男。
  “不清楚,好像还在手术当中。”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我是说伤势。”
  “很严重哦!没有当场死亡已经算是奇迹了。”
  宫崎窥探着悦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说是相当危险罗?”
  “听你的语气,好像是希望他赶快死嘛!”
  “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希望我的学生……”
  “那你为什么特地跑来医院?”
  “什么特地跑来?你不要忘了,我可是学年主任!回去还得向教务主任报告哪!”
  悦男露出嘲讽的表情,故意说道:“如果大场醒过来的话,不知道会说些什么啊?”
  宫崎不说话了。
  “警方可能也会来打听一些消息吧!”
  宫崎铁青着脸,嘴角因紧张而扭曲着,可是他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那是最好不过了。”说完悦男便站了起来。
卫打完电话,回到手术室前,看到千寻坐在长椅上。卫走过去坐在她旁边。
  “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千寻喃喃自语地说道。卫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这又不是老师您的错。”卫说着抬头看着千寻。
  “—切都是我不好,是我逼他去上学的。没想到他竟然会从屋顶上跳下来。”
  泪水又从千寻的眼底涌上来。
  “都是我不好。”
  悦男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会客的时间好像已经过了。院方请家长以外的访客离开。”
  “啊,可是……”
  “老师,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请您先回去吧!我会一直守在这里的。毕竞他是我儿子。”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悦男对卫说道:“如果有什么状况,请立刻跟我们联络。这里就拜托你了。”
  卫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走了。”
  “啊,新见老师!”
  “嗯?”
  “多谢老师您的帮忙。谢谢您立刻叫救护车把我儿子送过来。”
  “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在悦男的催促下,千寻无力地向卫点头致意后,便朝门口走去。千寻仿佛无主游魂似的,任由悦男引导着搭上了计程车。
  “真是谢谢你。”
  “谢我什么?”
  “你一直这样陪着我。如果要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种事,我……”  千寻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悦男温柔地环着千寻的肩膀。
  “你得坚强一点才行,因为你是导师啊!”
  “嗯,我会的。”
  “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稳住其他学生的情绪。”
  “嗯。”
  “不会有事的。大场同学一定会没事的。”
  “是的。会没事的……”  千寻拼命忍住想将脸埋在悦男胸前痛哭的冲动。
当天晚上,和彦一行人并没有立刻回家,反而聚集在卡拉OK的包厢里,留加也出神地坐在包厢的一个角落。
  “你们怎么不唱唱歌,好让心情舒畅一点?”和彦环视着众人问道。
  “少开玩笑了!他被救护车载走,搞不好还有救哪!”
  小个子的裕次一脸不安地说道。哲雄怯怯懦懦地开口道:  “我们打电话去确认一下吧?好不好?”
  俊平闻言惊愕地叫道:  “打电话去问的话,他们说不定就会认为我们跟这件事有关。”
  “没想到那家伙竟然会真的跳下去了。”裕次说道。
  众人都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和彦发出了干笑声。  “他的耳朵里都流出血来了,不可能还救得活的。我倒是担心,我们这几个人之中,会不会有人向老师或父母打小报告?”
  裕次等人瞬间像遭电击似地吓了一跳,胆怯地延续对看着。现在这个集团的首领已经不是留加,而是和彦了。
  “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吧?如果让别人知道了这件事,不但会被退学,搞不好还会被送到少年感化院去。”
  “啊……嗯……我知道。”  裕次在和彦的盯视下支支吾吾地回答。
  “会因此而上不了高中和大学,整个人生也就毁了。”
  最后大家一起看向坐在一旁,从头到尾一语不发的留加。
  留加仍然默不作声,他站了起来,走出卡拉OK包厢。
步履蹒跚地回到家后,留加一头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留加注意到妈妈小与不断地敲着房门。
   “留加,你在里面吗?留加?”
  “没什么事啦!”
  “把门打开嘛!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不要再假惺惺地戴着好妈妈的面具了!”
  门外顿时安静了下来。留加调整了一下情绪,对着门外的妈妈说道:  “没什么事啦!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我知道了。你真的没什么事吧?”
“嗯。”
  黑色的窗帘紧闭着,在漆黑当中,留加穿着白色制服的背影朦胧地浮显着。他坐在桌子前,两手蒙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手术室的门大大地敞开了,躺在移动病床上的诚被送了出来。卫立刻站了起来,跑到诚的身边。  “阿诚……”
  脸上仍然罩着气罩的儿子在他面前被推走。卫随着移动病床跑着,同时心急地问医生: “医生,阿诚怎么样了?”
  “手术已经完成了。”
  “他不会有事吧?”
  “目前我们还不敢断言。”
  卫紧紧跟在病床旁边。  “阿诚,不要怕,爸爸在这里,爸爸就在你身边。”
  病床移动的速度加快了些,卫情急之下抓住了诚吊着点滴的手臂。  “你要振作起来!你一定会没事的,千万要振作起来!”
  “先生,不要这样!你在干什么!?”  护士见状立刻制止道。
  “他是我儿子呀!我要他振作起来,这有什么不对的!?”
  助手们都跑了过来,合力将卫拉开。
  “放开我!我要为阿诚打气呀!”
  个人病房的门打开了,诚被推了进去。
  “阿诚!”
  门接着又关上了。
  “阿诚……”
  执刀医生向助手们使了个眼色,助手们便松开了拉住卫的手,卫当场就跪了下来。医生们随即便陆续离开了。
  卫对着医生们的背影大声喊道:  “请救救他!请救救我儿子阿诚啊!他才十几岁呀!你们谁救救他呀……神啊……请救救我儿子啊!”
  卫在医院的地板上咚咚地磕着响头。  “求求你们!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们!请你们……你们……务必要救救我儿子……”
第二天,警察到修和学园去调查这件事,学校因此召开了紧急会议。校长新藤、教务主任羽柴、学年主任宫崎,还有初三的导师们都到齐了。
   “真是伤脑筋啊!传播媒体已经闻风而来了。”羽柴无奈地说道。
  “嗯,我已经接受一个采访了。哎呀!忘了问什么时候要播出!”新藤悠哉悠哉地说道。
  “我就知道早晚会发生这种事,而且果然就是森田老师的班级出事。”说这些话的是村田。
  “真是对不起。”千寻低头向大家致歉。
  “这么说来,真的有学生被欺负的事罗?”米田问道。
  “不,这件事还……”
  “总归一句话,就是导师还没有办法掌握学生嘛!学生从屋顶上跳下去,身为导师就该负起责任!”
  村田不放过打击千寻的机会。羽柴闻言大惊失色,道:  “村田老师,请不要这样乱讲话!”
  “如果变成学校的责任,那可就麻烦了。”    “说的也是。校长,您说是不是?”
  羽柴对新藤说道,可是新藤却一付听而末闻的样子。  “如果知道电视台播放的时间就好了……”
  这个时候,悦男说话了。  “如果只是学生之间的欺凌事件也就罢了……”
  会议室里顿时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羽柴反问悦男:  “新见老师指的是什么事情?”
  “没什么。也许问问学年主任会比较清楚一点。”
  宫崎低着头。
  “宫崎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看法?”
  宫崎面露微笑,环视在座的老师们。  “我也谈不上什么看法啦,这只是我个人的推测而已。大场同学的成绩是全校第一名,要维持这样的成绩,他一定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
  “嗯,这种事也不无可能。”米田说。
  “他才刚转学进来,在还没有完全适应的情况下,课业方面又那么紧。他也曾经因为拒绝上学而缺课。”
  羽柴听着点了二、三次头。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就不是我们学校的责任了,而是现代教育普遍的问题。那么,学生的家庭方面怎么样?”
  千寻听了很不愉快,便立刻回答道: “他们家很和乐。”
  宫崎皱着眉头。  “是吗?学生的妈妈不是继母吗?而且环境方面不是也有多问题吗?”
“不,没有这些问题。”
  “我问的重点不在这里。”  羽柴打断两人之间的争执。
  “重点是大场的父母有没有向学校投诉?教务主任,您要问的是不是这件事?”
  被悦男这么一问,羽柴便默不作声了。米田则对羽柴说道:  “哎,不管怎么说,教务主任,大场并没有死啊!我们讨论这些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目前还没有脱离险境吧?我看这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村田说道。
  “你……你怎么讲这种话……”千寻抗议道。
  “请你不要用这么轻率的语气讨论一个人的生死问题。”悦男瞪着村田说道。
  “啊,我不是有意这样说的……”
  “大场同学会没事的。为人师表的我们都没有这样的信念的话,那还谈什么呢?”  悦男语重心长地说道。会议室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会议结束之后,千寻和悦男并肩在走廊上走着。
   “班上的情况怎么样?”
  “嗯,学生们的情绪的确受了相当大的影响。”
  “哦,是吗?”
  “谢谢你刚才在会议上仗义直言。多亏你对村田老师他们讲了那些话。”
  “嗯。没办法,大多数的老师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知道原因在哪里。因为没有什么工作有这么多休假,而且无所事事也可以安稳过日子。如果连教师这种工作都做不好而被解聘的话,我想,大概也没办法适应其他工作了。所以一旦事关切身安危,大家就想尽办法把责任转嫁给别人。”
  说着说着,两人发现和彦和裕次等人站在他们面前。
  “什么事?”
  千寻问道,和彦便递上了笔记本。
  “我们为大场做了笔记。虽然不能去看他,但这一点我们还做得到。”
  千寻微笑着接过笔记本。
  “谢谢你们。我会交给大场的父亲。”
  “谢谢老师。”
  悦男定定地看着他们四个人。和彦等人敬礼之后便离去了。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悦男问千寻:“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
  “就是传闻中欺负同学的事啊!”
  “我相信没有这种事。你看,这些学生不是这么体贴吗?”
  “……说的也是。”说完,悦男点了点头。
当天,宫崎再度前往医院。卫仍然动也不动地守候在诚的病房外面。宫崎确认了病房的名牌。
  “请问是大场同学的父亲吗?”
  卫看了看宫崎,并没有回答。宫崎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我们曾经见过面……”他递出了名片,“我是修和学园的学年主任宫崎信一。昨天我也来过,但是不方便跟您打招呼。我知道您的心理不好受。”
  见卫根本无意伸手接名片,宫崎苦笑着把名片收回口袋里。
  “这是我的一点点心意。”他把点心盒放在卫的身旁。
  “这次的事件实在是……”
  面对宫崎的致意,卫仍然一言不发。
  “啊,对了,我是大场同学的体育老师。他不但学业成绩好,运动方面也相当有天份,个性又开朗,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作老师的也难免会偏心,我个人就非常喜欢他。”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卫的表情,可是卫仍然保持沉默。宫崎不禁在心里咋了咋舌,然后继续说道:  “所以,原本学年主任是不必特地来探视的,但是大场也算是我的学生,因此我才连续两天……他可说是联考下的牺牲者啊!像我这种体育科班出身的人,可能没有办法体会个中的艰苦,但是站在旁观的立场,我也可以了解学生们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卫仍然没有任何的反应,这令宫崎有点不知所措。
  “既然这样,那我先告辞了……我衷心地祝福他早日康复。也请代我问候大场太太。”
宫崎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便朝门口走了。
天快亮的时候,医院走廊上的电灯散发出朦胧的光线。
  不知不觉当中迷迷糊糊睡着了的卫,在这时梦到了诚。他看到穿着制服的诚就站在微暗的走廊上。
  卫笑着站了起来。
  “阿诚……”
  诚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悲哀地对着爸爸微笑。卫慢慢地走近他,可是他仍然只是悲戚地笑着,然后慢慢地走远了。
  “阿诚!!你要去哪里啊!?”
  最后,诚在黑暗的尽头消失了。
“阿诚……”
  睡倒在椅子上的卫猛然惊醒。这时护土正好从诚的病房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卫站了起来,战战兢兢地打开病房的门。医生和护士正在为诚急救。
  “阿诚!”
萤幕上心电图的波动变得非常微弱,最后变成了一直线。卫当场呆住了。
千寻房里的电话响的时候,送报生刚好骑着脚踏车送报纸来。
  穿着睡衣的千寻起床去拿起话筒。
  “喂,这里是森田家。啊,大场太太。”
  当千寻获知诚的死讯时,只觉得全身冰凉。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下来身亡这种事实,她根本无法接受。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过去。”
  千寻轻轻放下话筒,然后在原地呆立了好一会儿。
“啊,我竟然要穿上丧服……怎么会这样!?”
  千寻喃喃自语道。恍惚地站在穿衣镜前面,突然哭了出来。她双手蒙着脸,激动地呜咽着。
留加是早上在教室里获知诚的死讯的。
他一进教室就看到同学们聚在教室后面,以和彦、裕次等人为中心围成一圈。留加感到奇怪,便把书包放在桌子上,走近大伙。哲雄铁青的脸上,微微浮起感到安心似的笑意。他把嘴巴凑近留加的耳边,低声地说道:  “我们不会有事了。”
  “什么意思?”
  “大场已经死了。”
  “……你再说一次!”
  留加揪住哲雄的领子,把他推撞在墙壁上。  “你再说一次!”
  其他人都愕然地看着留加。哲雄痛苦地喘着气,把话又重复了一次。  “今天早上,大场死了!”
  留加当场愣住,松开了抓住哲雄的手。  “你骗人!”
  看到留加激动不已,和彦不禁感到有点疑惑。
  留加摇摇晃晃地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是骗人的……”
  在走回自己的座位之前,留加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同学们急忙跑了过去。
宫崎也是早上到学校之后才获知诚的死讯。在办公室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便佯装平静地走进洗手间。锁上门之后,他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他打开水龙头,让水不断地流着,脸上露出极度安心的表情,不一会儿,他哈哈地大声笑了出来。
商店街及熟人送来的花圈成列地摆在“浪花亭”的店门口。
住持育经的声音不断从里面流泻出来。
屋内搭起了一个小小的祭坛,诚的遗照安置在中间,肃穆的法事正进行着。
夏美穿着丧服坐在祭坛一侧。
  住持育经站了起来,观礼行列中的羽柴、悦男,以及啜泣着的千寻都依序上香。
一个观礼者前来上香时,夏美都轻轻地点头致意。
  千寻合起双手,为一个十五岁早逝的少年落下她的清泪。
   “是不是可以让我上一柱香?”
  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上前来,拿出警察证件给夏美看。
  “我是杉并北署的须藤,发生这种事实在很遗憾。”
  夏美轻轻地点头致意,而须藤很快地上好了香。
“请问贵主人呢?”
  这么一问,夏美才想到,卫跑到哪里去了?
  卫这个时候正在诚的房里,坐在书桌前发着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不能想。
第二天举行葬礼时,卫端坐在祭坛旁。
  突然间,有灯光照着卫,一群记者涌了进来。
  记者把麦克风对着卫。
  “我们是‘TIME WIDE’的记者。请问您是死者的父亲吗?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深表同情。”
  可是卫只是神情恍惚地望着镜头。
  “请谈谈您现在的心情。您的儿子从学校的屋顶上跳下来,是不是想传送一些讯息给现代社会……”
站在行列中的悦男,从后面伸手拉住拿着麦克风的记者。
  “你这是干什么?”
  “我倒要问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随随便便就闯进别人家,这是什么行为!?”
  “我们媒体,为了让家中有差不多年纪孩子的观众们……”
  在店门口引导观礼者入内的千寻,大声地说道:  “请你们出去!在你们想到观众之前,请先想想死者父母的心情!”
  “你们想妨害新闻自由吗?”
  “别再说了!赶快出去!”悦男下逐客令了。
  赶过来瞧个究竟的商店街老板们,也一直合力将电视记者们赶了出去。
  店内立刻又恢复了安静。千寻站在不再喧闹的店内,视线和抬起头来的夏美碰个正着,千寻无力地微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少女,气喘吁吁地跑进店里来。
  “你是特地赶来的吗?”  夏美问道。少女轻轻地点点头。
  “上来烧一柱香吧!阿诚一定会很高兴的。”
  少女点点头,走上屋内,慢慢地走近祭坛。
  夏美对千寻说道:  “她是神户的同学,名叫菱田凉。一直和阿诚保持书信往来。”
  千寻默默地点点头。
  凉凝视着棺木中面无血色的诚,当场痛哭失声。夏美走上前,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
  不久,灵车来到了店门口。商店老板们、校方代表、三年A班的学生们围在灵车四周。宫崎、悦男和几位男性代表,把诚的灵柩从屋里抬了出来。在向死者道别的同时,观礼者分别将一朵白菊花放进灵柩当中。千寻、凉、羽柴、裕次、哲雄、俊平、和彦……灵柩中铺着干冰,诚躺在里面,一张苍白的脸,眼睛紧紧地闭着。
  灵柩被搬上了灵车,然后移往火葬场。
  在工作人员不断地催促下,夏美看了卫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两个工作人员分别抬起棺木两端,把它放进焚烧炉中,关上沉重的盖子。
  低沉的火焰焚烧声立刻响起。
  这时,卫突然抬起头来。
  “等一下!你们想把我儿子怎么样?”
  话说完,卫就一个箭步冲向焚烧炉。
  “这样太危险了!”工作人员立刻制止他。
  “我儿子活着呀!他没有死啊!”
  羽柴和悦男赶紧抓住卫的手臂。“不要啊!不要烧掉啊!阿诚还活着!他只是睡一下而已啊!”
  夏美见状哭了出来。
  “阿锵……”
  “大场先生!”悦男叫道。
  “大场先生,请你坚强一点!”
  羽柴抓住卫的双手用力地摇晃着,企图让他恢复理智。
  “放开我!放开我!”
  夏美一边哭着,一边对卫说道:  “阿锵,阿诚已经死了啦!”
  “他已经不在了!”
  “不是这样的……”
  卫弯下了膝盖,当场无力地蹲了下来。
  “那孩子还活着啊!”
  夏美紧紧地依偎在卫的背上。  “阿锵,你不要这样。”
  “他还活着……”  卫突然叫了出来,然后双手掩面号哭了起来。
在社会科资料室里,悦男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放大了的照片。那是诚和留加在游泳池边嘴对嘴的镜头。    悦男爱怜地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中留加的脸颊。
  然后,他点上打火机,将照片中的诚慢慢地烧掉。他凝视着火焰,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  “再见了。”
  然后悦男走向办公室。千寻正坐在办公桌前发呆,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你还在啊!”
  千寻闻声抬起头来。  “新见老师。”
  悦男走到自己的桌边,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好可怜,我实在是看不过去了。”
  “啊?什么意思?”
  “我说你啊!第一次担任导师就发生这种事,真是难为你了。”
  “老师,你十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嘛……”
  “我十五岁的时候,有一大堆的梦想,当然有时也会感到不安。但是一想到今后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譬如我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啦、我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啦,等等的事,心里头就会有很充实的感觉。”
  说到这里,千寻又伤感地哭了起来。
  “可是,大场同学他……我没有信心了。我真的没有自信再当老师了。我不想再继续当老师了!”
  悦男绕过桌子,温柔地抱住千寻。
  “别太难过了。这并不是你的错呀……这种事情,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的。”
  悦男嘴里说着这么体贴安慰的话,但他的眼神中却找不到一丝诚意。
凉在大场家住了一晚。她躺在床上,凝视着放有自己的照片的桌子,那张照片是自己以前寄给诚的。她就这样拥着诚的味道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卫陪她走到公车站。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大老远跑这一趟。”
  “这是应该的。”   四周是一片喧闹的蝉鸣。
  “你能来见他最后一面,我想阿诚一定很高兴。”
  卫把礼盒递给凉。
  “这是我太太去老街买的煎饼,请带回去给家人吃。”
  “不用了,何必这么费事呢?”
  “你一定要收下,这是特地为你买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凉收下了礼盒。
  “我参加了网球社哦!因为阿诚说我太胖了,我好难过……”   “这孩子怎么这样说呢!”
  “虽然现在还只能帮人家捡球,但已经让我瘦了两公斤了。”
  “哦!”
  “原本以为下一次见面时可以跟阿诚炫耀的,没想到……”
  “嗯。”
  凉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为什么……”
  不久,车子来了。
  “车子来了哟!赶快上车吧!”
  凉用手擦掉了眼泪。
  “好的。”
  “你要振作起来哦!”
  “伯父也一样。”
  “我知道。”
  “请您不要太自责了,阿诚他真的好爱您。”
  凉上了车,可是马上又走了下来。她紧抿着嘴角,下定决心把一个小布袋交给卫。
“这是什么?”
  “是一些信,阿诚写给我的信。”
  “啊,可是这些东西……”
  “我是有些担心,把这些信交给伯父,会不会惹得阿诚不高兴。可是我想了一想,认为还是交给您比较好。”
  “哦……”
  “我想,您一定会感到孤独寂寞……”
  “你把这么多的信……”
  “最后的一封信里,阿诚写了一些事……”
  “什么事?”
  “他说‘我会被杀’。”
  “咦!?”
  凉上了车,门关好之后车子便开动了。渐行渐远的凉,从车窗中看着卫。卫也一直回视着她那隐含着无尽痛苦的眼神。
  车子走远了,卫从布袋里拿出一叠信来看。诚那熟悉的字迹立刻跃入卫的眼帘。
  (我一定会被杀的。有时候我就像一只被猫爪拨弄着的小鸟,有时又像一只暴露在张牙舞爪、饥肠辘辘的狼群面前猎物……)
  (我不断被排挤、被勒索敲诈,我一定会被杀的吧……被他们……)
  卫动也不动,继续看着诚生前写给凉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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